第101章 第101章

两个人在机场附近找了个咖啡厅坐了下来。

        唐染给自己点了一杯拿铁，抬头问李立仁，“你喝美式还是？”

        李立仁主动向服务员道，“一杯白开水就好，谢谢。”

        唐染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待服务员走了之后，才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喂，什么意思呀，你觉得我连一杯咖啡都请不起你吗？”

        李立仁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笑说，“时间不早了，喝咖啡晚上容易失眠。”

        “好吧。”唐染耸耸肩，没再说什么，转而道，“我先前去你家找你了，给你带了两样《云日》拍摄的纪念礼物，但你没在家，我就交给伯父伯母了。”

        李立仁点点头，客气的道，“谢谢。”

        唐染的食指无意识的扣弄着手下的桌面，“那个，小李头儿，你去贵州……”

        “我是去旅游。”李立仁打断了唐染。

        唐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立仁，可李立仁根本不看她，只扭头看着窗外，微皱着眉头。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唐染先开口打破了这阵沉默，以老友叙旧似的口气，“小李头儿，你不想听我跟你分享一些我们在贵州山区拍摄时的事情吗？先前我以为你是真的想休息一段时间，因为你之前每次听我跟你讲电影相关的事情时都会很不耐烦，所以，在贵州的时候我就没打扰你。”

        李立仁仍旧维持着扭头看窗外的别扭姿势，紧抿着嘴唇，没有说想，却也没有摇头说不想。

        那就是想听了。唐染轻微的笑了笑，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记得拍那场山洪戏的时候，我和沐弟要泡在混满泥水的河里讲台词，还要演那种生离死别的情绪，那场戏整整拍了三天，我和沐弟后面泡的浑身都起皱发白了，那几天确实蛮挑战人的身体极限的。哦，对了，我还带去了一个小女孩，叫阿来，是我先前在山区里改造自己时认识的一个小妹妹，人特别的能干，在家里什么家务都做，在拍摄的时候，她自己动手做了好多书签，剧组每个人她都给了一份，我也给你带了一份。还有，新签的导演毛正正，脾气特别大，在现场每天不发火他都难受，但是，林钟钟好像很喜欢她，还和人签了一份三年的长期合同……”

        唐染挑了些拍摄时发生的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足足讲了快一个小时才停下来。她讲的口干舌燥，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喝咖啡的时候，她从杯沿的上方偷偷抬眼观察李立仁，他的表情明显兴奋居多，仿佛听了唐染讲的事，自己也身临其境了一般，但是，细看便不难发现，他眼睛里忍不住的流露出来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遗憾。

        唐染决定不再试探，“小李头儿，你去贵州，是专门去看我们拍摄的吧。你虽然没能亲自执导《云日》，可在你心里，你对这部你用心创作的剧本，一定有很深的感情，你原本就是导演，你很清楚的知道，从文字，到一帧一帧播放在大荧幕上的电影，这其中要经历的绝不止是一个人，或几个人做了几件事情。一部电影的杀青，承载了多少喜悦、激动、自豪、不易、艰苦和不舍，你一定是想亲自去现场，亲眼看着《云日》杀青，对吧。你看到我们欢呼了吗，看到我拍的那场杀青戏了吗，小李头儿，你那个时候到底躲在哪里？”

        李立仁低着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唐染一派笃定的气势，不急不缓的继续道，“小李头儿，其实你如果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你就是去看了我们的拍摄，我还不会多想，毕竟剧本是你写的，你还是投资人，你想亲眼看着《云日》杀青，甚至你就是亲自参与进来，都没有什么呀。毕竟，你只是忘了我，又没有忘了你自己写的剧本，和你对电影的热爱。但是，正因为你心里有鬼，所以，你才会下意识的左躲又闪，生怕我看到了你，生怕你自己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被我知道了你隐瞒我的事情。你在怕什么，你想隐瞒我什么，我想不出来，你除了怕我识破你假装失忆的伎俩，还会怕什么。”

        唐染毫不留情面的戳破，令李立仁的脸顿时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的都仿佛在冒烟了，嘴上却还死不肯承认，“我没有……”

        唐染勾起了唇角，“我说的如果不对，你干嘛这么紧张啊？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不擅长撒谎，过去那段时间，真是为难你了吧，演的那么幸苦，难怪每次我去找你，还没坐上几分钟，你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急着想赶我走。”

        这天真是没法聊下去了，他一开始就不该坐在这里！李立仁起身就要离开。

        “你若是走，我就跟着你，你回家，我就跟你回家，小李头儿，我说到做到的。你一味的逃，是甩不掉我的。”

        李立仁僵着身子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像瘪了气的气球一样，蔫头耷脑的坐在那里，一副认命了的样子。

        唐染轻叹了口气，“小李头儿，你定是怕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所以才装失忆的吧？”

        李立仁仿佛没听见唐染说话，沉默好像成为了他今晚唯一的表达。

        唐染也不在意，双手将咖啡杯握在手里，拇指无意识的交替着打着转，继续自言自语，“不瞒你说，去年我被绑架之后的那断时间，正是网络上对我骂的最凶的时候，那些无端的指责，来自甚至不认识的人对我的恶意和羞辱，被情敌站在我的脸上看我难堪、出丑，而我毫无反抗之力……好多事情交织在一起，朝我劈头盖脸的扇嘴巴子，扇的我头脑一阵发晕，心理状态也经常濒临崩溃……在那种脆弱不堪的心理状态下，任何复杂的问题摆在我的面前，我都只想逃避，不敢面对，也怕去承担任何一种可能会压垮我的后果，所以，当我得知你不记得我之后，确实让我松了一口气。”

        李立仁仍旧无言的沉默着。

        唐染抬眸，真诚的看着李立仁，尽管，李立仁只给了她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表达情绪的头顶可看，“但是，小李头儿，别再这样委屈你自己了。我有负罪感是我的事，我欠着你也是我的事。你做回你自己吧，拍你想拍的戏，写你想写的剧本，做最真实的你自己，不要再为我，勉强你自己了。我现在，我已经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追求什么了，我希望，你也能诚实的面对你自己，不要再躲在‘失忆’这个虚假的谎言后，逃避去面对你该面对的现实了。”

        “我以为我忘记一切，对我们所有人都好。”李立仁终于抬起头来，开了口。

        终于肯承认了。唐染略感欣慰的笑了笑，她的苦口婆心好歹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果你的忘记是真的忘记，自然很好，而且确实不失为一种，老天替我们想的，无比轻松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你自己老实说，你撒谎，到底骗得了谁？你也就骗了我一时，而你却因此要一直背负着这个秘密，每次面对我还都要费尽心思的假装一番，你这样，只不过是让你自己换了另一种方式来在乎我、关注我，对你淡忘对我的感觉，有任何的帮助吗？”

        唐染在李立仁开口说话之前，抢着道，“我知道，从你决定假装失忆起，你是真的打算彻底忘掉我，再也不掺和我和南木的感情了，你不想做别人爱情里的第三者，你已经主动的自己做出退出的决定了。我今天和你说这么多话，也不是来拒绝你，或者教你怎么忘记我的，因为我也不是你，所以我永远没有办法真正的做到和你感同身受。我只是想告诉你，小李头儿，无论你记不记得我，你都是我一辈子的朋友。将来我们可以不见面，可以做陌生人，但是，在我心里，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这个朋友，就像钟钟一样，你们两个都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

        李立仁往后颓然的靠坐在椅背上，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沉思了好久，忽而，释然的笑了，“小染，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真想回到最初，警告二十四岁的李立仁，千万不要喜欢上一个叫唐染的女生，更不要傻傻的暗恋她长达六年之久。”

        唐染也跟着想象了一番，而后，轻松的开起了玩笑，“那如果你要这样说的话，人生如果真的可以重来，我就回去告诉十八岁的唐染，一定要表现的非常非常之刁蛮任性，一定要烦死李立仁，哈哈，这样，我未来六年就不用听他一直在我耳朵旁，像个老头一样唠叨个不停了。”

        两个人成功的都被逗得笑了起来，唐染“咯咯”的笑出了声，李立仁也难得真心的笑弯了眼睛。

        唐染抬手看了看表，“呀”了一声，急忙起身，她从钱包里掏出一百块丢到桌子上，神色匆匆的道，“我得去赶飞机了，麻烦你帮我结下账，我先走了哈。”

        李立仁的脸色黑沉沉的，“我有钱……”

        唐染再急也不能不解释两句，“我不能花你的钱，他知道会吃醋的，他现在已经到了，一从我嘴巴里听到你的名字就会瞬间变脸的地步了，我们坐在一起喝咖啡我还要你请客，他一旦知道了，估计要气的几天都吃不下饭了。那个……小李头儿，你就多担待下，帮我结下账哈。不多说了，我真的要去赶飞机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刚走出去两步，唐染突然又折回来，附身到与李立仁视线相平的高度，低声道，“小李头儿，机场的服务人员好像挺尽责的哎，你去把你的手机领回去呗，人家是不是被领导下什么任务了，小姑娘跟你一路了。”

        李立仁一脸的茫然，“什么？”

        “你往身后看。”唐染说罢，就一路小跑着出了咖啡厅，开门时，把门牌摇的“叮里咣当”直响，跑着冲到路边，又蹦又跳的在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坐上去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李立仁无奈的对着那辆飞快离去的出租车摇了摇头。他回过头来往身后看，果然见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个女生，本来在看他，见他回头，却是立马低下了头，假装喝起了面前的咖啡。李立仁狐疑的皱了眉，他认识这个女生吗？

        李立仁并不是那种会贸然上去搭讪一个陌生女子的人。他拿着唐染给的钱，走到服务台去结了账，服务员还倒找回给他了五十二块钱，他拿着那一沓零钱，烫手一样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全部装进了自己的钱包里，扭身离开了咖啡厅。

        唐染落地到深城，一路匆匆忙忙的赶回到家里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别墅里的灯火都熄了，唐染轻手轻脚的开门进门，然后回身关门，踮着脚尖上楼，一路猫进卧室，借着稀薄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床上的被子鼓起的形状。

        唐染的赤着脚，一路落地无声的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上床，从背后搂住了床上的男人，脸埋进男人的脖颈间亲昵的嗅闻，“没睡就不要装睡了，还生我气呢？”

        许南木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没生气。”

        “我男人真大方呢。”

        许南木扭回头来，看着唐染，生硬的纠正，“我不大方。”

        唐染一条胳膊拦在许南木的胸膛上，半身软软的趴在人的身上，啃人的嘴唇，懒态尽显的低声呢喃，“老公，我累了……”

        唐染这一句全心依赖的撒娇示弱之语，比任何解释辩解都管用万倍。黑夜里，许南木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就柔和了下来，一双眸子津亮的闪着。他将她轻拥在怀里，吻她的发顶，“我抱你去洗澡，洗完你好好睡一觉。”

        “嗯，我老公真好……”

        “不要乱叫，染染……”

        “乱叫什么？”

        “……”

        “乱叫老公吗？你不是我老公吗？”

        许南木的脸颊在黑夜里滚烫的发着烧，“还没有结婚。”

        唐染故意取笑人，“哎吆，我男人好纯情呀，没结婚就不能叫老公了吗？”

        “染染……”

        “可是我就是想叫哎，老公、老公、老公……呃……不要……南木，我要睡觉啦！赶飞机好累的……”

        第二天，唐染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吃了晚饭，她的眼皮子就开始磕在一起上下打架，她便又爬回到床上继续睡，这一觉，她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日上三竿，精气神才算彻底的恢复了过来。

        外头阳光明媚，心情更是灿烂到仿佛在开花，走进浴室，牙膏都挤好了，唐染抓起来牙刷塞进嘴里，一边上厕所，一边刷牙，厕所上完后，牙也刷完了，她草草的洗了把脸，把嘴巴也一起漱了，便哼着歌下了楼。

        许南木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看杂志，没去上班，唐染走过去，刚弯下身子，许南木就默契的将头抬了起来，唐染照着人的嘴巴，香香的送上一吻，又跑去厨房，捧着肚子口水直流，“肖伯伯，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肖伯笑呵呵的拿了碗，先给唐染盛了一碗汤，“大小姐没吃早饭，先喝点汤垫垫。”

        唐染将碗捧过来，尝了一口，立马夸张的赞叹道，“哇，好好喝！”

        肖伯被哄的喜笑颜开的，“汤管够，大小姐敞开了肚子喝。”

        唐染端着碗，去到客厅，跨坐在许南木的腿上，勺了一勺汤，递到许南木的嘴边，逗弄小孩子似的，“啊，张嘴。”

        许南木不悦的皱眉，嗔她一眼，还是张开嘴巴，准备去接她递来的那勺汤，谁料，唐染却是将手中勺子的方向忽然一拐，直接拐到了自己的嘴边，将汤送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而后，便玩心大起似的，把汤含在嘴巴里也不咽下去，鼓着腮帮子，金鱼嘴一样凑上来，意图很明显。

        许南木毕竟是三十多的人了，哪能跟唐染一样，大庭广众的，这么没脸没皮的瞎玩。他将唐染抱到一旁的沙发上，要她自己一边玩儿去，自己则往旁边坐了坐。

        唐染的屁股刚沾着沙发，就橡皮糖一样再次粘了上去，撅着嘴巴堵在人的眼前，装着满口的汤，也无法说话，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催促许南木，“唔唔唔……”

        许南木放下手中的杂志，无奈的抬眼瞧着她，“自己乖乖一边喝你的汤，行不行？”

        唐染拨浪鼓一样摇头。

        许南木皱眉，“再闹我走了，你自己在家呆着。”

        唐染立刻“咕咚”一声，乖乖把嘴巴里的汤咽了下去，又捧着碗，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和眼睛，只敢从碗沿的上方偷摸瞧人。

        许南木成功的被她的无邪给逗笑了，“行了，别装了，去把碗还给肖伯，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唐染跳下沙发，照着许南木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一边往厨房跑，一边在屋里大叫着，“肖伯伯，我还要一碗！”

        吃完了午饭，唐染拉着许南木的胳膊，要求人，“陪我去逛街！”

        “逛街？你要买什么？”

        “就随便逛逛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你今天呢，就负责做我的司机，跟在我后面给我提包，还有，刷卡埋单。”

        许南木能说什么，他只能宠溺无限、态度良好的应一声，“好。”

        到了商场，唐染从一层就开始这边看看，那边摸摸，哪个服务员说的话让她开心了，她就直接让人家把东西给她打包，然后径直走向下一家。逛了没多会儿，许南木的两只手上就大包小包的提满了袋子，唐染偶尔往后面瞥一眼，回过头来忍不住的就要偷笑一次。

        以前的时候，她可不敢指使许南木陪她逛街，还提这拿那的，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家庭地位明显有所上升了，这别的女人享受过的，她自然也得享受一遍。

        不过，还是不敢做的太过分了。唐染故意放慢了速度，贴心的从许南木手里那一大堆的袋子里面挑过来一个小的，拿在手里，挽着许南木的胳膊，体贴的关心人，“累不累呀，要不我们回家吧？”

        许南木把她装模作样拿走的那一个袋子拿回来，重新提在自己手里，温柔的道，“不累，继续逛吧，上面还有好几层呢。”

        唐染笑弯了眼睛，心里甜滋滋的。转头，就瞧见一家卖内衣的店，唐染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服务员立马笑容满面的迎上来，“美女，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

        唐染装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背手绕着人家的店转了一圈，服务员始终微笑着，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唐染忽然停下来，对服务员道，“你问问我男人喜欢什么样的，你就给我拿什么样的。”

        “啊，哦，好好。”服务员又笑着去问许南木的意思。

        许南木早被店里其他的服务员引着坐在了沙发上，闻言，他倒真答了，“你们店好像风格还挺女人的，有没有，童趣一点的，我夫人比较单纯。”

        “啊，有。”服务员忙不迭的进仓库里面找去了。

        唐染走过来，坐到许南木的旁边，“说谁单纯呢，我单不单纯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许南木抿唇喝水，但笑不语。

        服务员费劲巴拉的找了半天，才从仓库不知道哪块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件抹胸的内衣，粉色儿的，中间还绣了只棕色的小熊，“二位看，行吗？”

        许南木点了点头，笑说，“挺好，挺适合。”

        唐染根本就不想看那丑不拉几的内衣一眼，她道，“小姐姐，把你们店里你觉得性感的无与伦比的那种，要多少有多少，全都给我包一套。尺码别问我，你自己看，去忙吧。”

        服务员把喜悦直接写在了脸上，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您稍等，我立马去给您打包。”

        待服务员走后，唐染扭头，微微的笑着，伸手捏了捏许南木的脸颊，“辛苦你陪我逛街了呢，晚上回去好好的犒劳你哦。”

        “不穿不是更好？”

        “有时候穿上衣服才是一种艺术，宝贝儿，晚上回去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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