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祖安姐妹
徐师姐果然性情冷淡，这天夜里烟烟兴冲冲地同她讲了许多话，她回的寥寥无几。
大多数时间，徐观梅兀自沉默地坐在灯下，取下梅花发簪静静抚摸。
烟烟心想，这世界上有人话多有人话少，有人喜静有人喜动，这一点也不奇怪。
她乖巧地躺在床上不再打扰徐观梅，翻阅三佘给自己拿的课学手册，第二天一早，便开始了在万卷书院的第一课，灵草课。
她来得不算早，到灵草园时，门口堆积了一大帮人，乌泱泱得吵闹个不停。
有人在系外袍的扣子，旁人笑道，“又起晚了吧。”
那人道：“灵草课学不学都一样，要不是刘先生爱点名，我才不来呢。”
“不是学认灵草就是驯灵兽，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像内门弟子一样修符术，剑术啊？”
有人嬉笑：“你想得倒美。”
“要不你也学徐师姐，做条哈巴狗，说不定能成。”
“哈哈哈。”
徐观梅虽与烟烟不是一级，但显然她的名声已经传遍书院。有好事者认出烟烟是徐观梅的新舍友，众人纷纷投去同情的目光。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喂，新来的，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有没有领会到徐师姐的厉害？”
引来哄堂大笑。
徐师姐的厉害？
烟烟认真想了想。徐师姐昨晚一共跟自己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这是你的床”，第二句是“没事不要跟我说话”。
然后徐师姐还说了别的，只不过是她在梦中说得，听不真切。她紧闭着双眼，一直流汗一直喃喃自语，甚至还发出几声尖叫，在平静的深夜显得尤为恐怖。
烟烟想徐师姐大概是做了噩梦，她爬起来帮师姐擦了擦汗。
然后安心地躺下睡觉了。
从前她同爹爹赌气，晚上跑到海边睡觉。海里面有神兽“蛟龙”，是爹爹专门用来吓唬那些想靠近无极岛的人用的。
夜里，蛟龙在海中翻腾，声音如雷轰鸣，她照样睡得香甜舒畅。
所以“徐师姐的厉害是什么？”
烟烟正想问，就听到一道尖锐高扬的声音响起：“小兔崽子们，来这么晚还哔哔赖赖，峰顶那只死公鸡都叫过三遍了。”
音调极高，许多学生不得不静下来，用双手捂住耳朵。
烟烟以为是刘先生来了，定睛一看，却是园门口左右的两株花在说话。
这两株花体型约莫两米，一大一小。颜色紫红艳丽，花心中空，形状活脱脱就是一张人嘴。
右边的大花用叶子叉着腰，看着混乱的人群哈哈大笑。
一男弟子捂着耳朵，勇敢地挤上前，对那株花道：“祖姐姐，时辰不早了，快放我们进去吧。”
“进去，进你个鸟。”大花骂道，“你赶着投胎啊。”
一旁的小花伸出叶片，捂住嘴，窃窃地笑着。
烟烟震惊了。
这种花叫护门花，产自常山的北边，常被修仙界移来看门，遇到闯门的会发出响亮的叫声。
无极岛上也有。只不过无极岛上的护门花只会吟诗作对，观星赏月。
风……风雅至极。
这时，有人喊：“级长来了。”
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来，烟烟踮起脚，看到一男子蓝袍蓝带，手执纸扇，缓步而来。
“欢娱级长真是风度翩翩，一双含情美目叫人见之难忘。”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哪个妹妹又在念诗了。依我看，欢娱级长连小师叔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谁能跟小师叔比？小师叔可是万卷书院第一谪仙。不过，小师叔是咱们能肖想的吗？”
“哼，那些内门弟子不是一个个总打听小师叔的起居行止。听说，有几个世家小姐天天在小师叔必经之地弹琴赋词呢。”
“嘘，别提小师叔了，小心遭雷劈。”
烟烟好奇，悄悄问旁边一女弟子道：“为什么提小师叔，会遭雷劈？”
那女弟子叫何蓉蓉，说起话来清脆悦耳，“这都怪小师叔人气太高。你知道外门弟子为赚灵石，内部有各种交易吧？”
烟烟想起三佘同自己说过，便点点头。
何蓉蓉津津有味地说起往事：“很久之前有人拍卖小师叔的画像，画的实在惟妙惟肖，卖出了一万两灵石的高价，涉及到许多修真名门之女。这还没完，有竞拍失败者不甘心，竟然去告发了此事，要不是小师叔出面求情，画像者差点被赶出书院。”
“书院三令五申纲常伦理，师生有别，长老们对这种事情极为重视，就在山顶法规石上设下禁制，若书院有女弟子真心爱上小师叔，就会遭五雷轰顶。”
私下里，所有人都觉得长老们小题大做了。
书院里人人心中都清楚，这些世家小姐们是万万看不上外门出身的小师叔，论出身、修为，曲寒霖才是所有名门倾慕的上上人选。
小姐们不过是瞧着小师叔相貌好看，当个观赏玩乐。听说，她们最近又有了新游戏，比谁先能俘获小师叔的心，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烟烟不知道这些。她忍不住感叹，话本折子诚不欺我，自古美人话题多。
更别提像小师叔这样的绝色美人。
再看看眼前这位名为欢娱的级长，听说他风流蕴藉，巧舌如簧，也很受书院女弟子们的欢迎。
就连门口的小花都低下身子，含情脉脉地盯着欢娱，娇羞道：“你这小脸瘦得，跟饿死的野猴子一样。”
这个样子很诡异。
因为护门花是一张嘴的形状，所以她俯身的那一瞬间，烟烟真的以为她是要亲上去。
“安妹妹好。”欢娱礼貌地回应小花，随后转过头对大花笑盈盈道，“祖姐姐开门吧。”
大花傲娇地摇了摇身子，对口令道：“上官南北。”
欢娱道：“司马东西。”
“滚进去吧，小崽子们。”两朵花打开灵草圆的门。
众弟子一哄而入。刚才同烟烟讲话的何蓉蓉飞速冲到瑶草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瑶草被逗笑了，叶片上的朝露随之滚落下来。
何蓉蓉赶紧伸手去接，几乎同时她的肌肤变得异常白皙娇嫩，吹弹可破。
“传闻瑶草是炎帝的女儿瑶姬所化，她叶片上的朝露称为神仙水，可以养颜护肤。”
一个轻飘飘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烟烟回过头来，欢娱笑意盈盈地摇着纸扇，“不过我看师妹娇嫩可人，比之神话里的瑶姬，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很会说话，皮肤很白。
这是烟烟的第一想法。
但他白的很奇怪。如果拿小师叔做对比的话，小师叔给人的感觉是水灵灵的白，这个人却是干巴巴的白。
就像……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烟烟没有回应他的夸赞，指着一块围起来的空地道：“这个呢？”
欢娱道：“此为怀梦草。昼缩入地，夜晚才出。睡觉时握在手心里，可梦想成真。”他耸耸肩，可惜道：“不过护门花守卫森严，晚上是进不来这园子的。”
烟烟扬了扬眉，又指着园子正中间颜色鲜红、叶片如枫的大树：“那个呢？”
欢娱微微一愣，接着神色如常，对答如流：“返魂树，从聚窟洲移植而来。敲击树干，发声如牛吼；取其液汁，小火煎熬，制成药丸，名为返生香，可叫人起死回生。”
“你信吗？起死回生？”
“先生说过，只是有些延年益寿的效果罢了。”
“如此，”烟烟猛地一转身，脑袋凑过去，出其不意道：“那你呢？”
“我，”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问，那男子并不慌张，哈哈一笑，然后有条不紊地自我介绍道：“小生名为欢娱，彭阳县人士，比师妹早一年入书院。”
烟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找我做什么？”
“师妹不用紧张，”欢娱轻摇纸扇，将来意说得清楚明白，“小师叔才绝天下，几位内门的师姐们搜罗了名家字画，想交予他品鉴，故来拜托师妹。”
烟烟刚才就听人说，欢娱此人不仅长相俊美，而且热情好客，内外门的女弟子们遇事都喜欢找他帮忙。
她问道：“那她们自己去不就好了？或者你去？”
欢娱解释道：“一来，内门弟子不好进外门，恐被人耻笑；二来，小师叔的松月庭是不可随意进入的，但师妹是小师叔的表亲戚，想来会方便许多。”
三来嘛，这些师姐们的书画字卷里，表达的尽是爱慕之情，他哪里敢去送。
烟烟心想，松月庭又没设法术，爬个墙头就进去了。
昨夜见到小师叔屋里陈列着不少名家字画，看来他确实喜欢这些。
于是她一把接过，爽快道：“小事。”
心里突然想到，这下又有理由，去找小师叔玩了。
欢娱收起纸扇，又拿出一袋灵石，“师妹，这些算是报酬。”
烟烟不客气地接下了。
三佘说得真对，这书院学得哪是法术，尽是交易。
老头曾经说过，这世间一切都是交易。
只不过，有的交易大，有的交易小。有些是与他人交易，有些是与自己交易。
“啊——”
旁边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
烟烟和欢娱同时抬眼望去，一只神鸟从天上俯冲下来，扬起一阵狂风，径直朝何蓉蓉飞来。
神鸟身形巨大，全身红色，一双锐利的眼睛如喷着火一般。
是传说中的赤焰凤，酷爱饮食瑶草上的神仙水。
来不及了。
旁人或许不清楚赤焰凤的厉害，只觉得这小姑娘的脸要被挠一道疤。
但烟烟知道，赤焰凤的脚有剧毒，轻则腐烂，重则危及生命。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推开欢娱，冲到何蓉蓉面前，张开双臂。
自己有紫金甲护主。虽然可能会暴露身份，但能救人一命，是一桩好交易。
这桩交易没成。
刘先生姗姗来迟，吹了一声口哨。
赤焰凤擦着烟烟的鼻尖，打了个转飞回到刘先生的肩膀上。
刘先生憨态可掬，笑眯眯地问大家：“这是我新得的神宠，各位觉得如何？”
众人惊魂未定。
倒是两株护门花突然向上窜出五米高，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喊道：“不如何，你个狗东西，差点吓死我们姐妹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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