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培训期

　　一个初春的清晨，田欣莲在人潮汹涌的车流中停下了电动车，绕着公交站推着走了一圈，才发现了两车之间一处狭窄的缝隙，刚好能把她的电动车停进去。

　　田欣莲的嘴角微不可见的上扬了一下，在早高峰时间段能给她的电动车找到一处停车位，比在公交车上找到一个座位更为难得。

　　锁好了车拔下钥匙放在背包里，田欣莲顺手从背包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下侧面的电源键，屏幕瞬间亮起，上面显示着七点十三分。

　　田欣莲放下心来，就算北京的早高峰拥堵得恐怖如斯，她也能在九点之前赶到培训点。

　　西北旺的公交站早就聚集了许多等待公交车的人们，有的人正焦急得踮着脚尖翘首以待望向远方，有的人优哉游哉低头不断刷着手机，有的三三两两在低声交谈。

　　田欣莲把手机锁了屏，放在外套口袋里，双手也插进棉衣温暖的口袋里，安静地加入到等待的大军中。

　　北京的早春乍暖还寒，就算出着大太阳，一天到晚地还是刮起大风，田欣莲看见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穿上了靓丽的呢子大衣，她一向畏寒，还是老老实实穿着轻薄长款羽绒服。

　　田欣莲的左手碰到了口袋里的公交卡套和一个口罩，暗暗思忖公交卡里余额是多少来着，下次得记着该去地铁给公交卡充钱了，一边习惯性地取出口罩戴上，她对杨絮过敏，每年春天她走到哪里都没忘记戴口罩。

　　现在年轻人出门没有带现金的习惯，田欣莲也一样，她从前丢过公交卡丢过手机，所以她生了警惕心，身上不带现金，她无意识之中总是把手机和公交卡握在手里，也不跟任何人交谈。

　　昨晚她已经把换乘公交车的路线查清楚也截屏留了下来，北京城太大了，大到田欣莲来了几年也只是在北京的一角来回打转而已。

　　特8路公交车大摇大摆地朝站牌驶来，一部分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它涌去。

　　田欣莲皱起眉头，因为特8路是双层公交车，她排在队伍的最后面，她从小到大晕车，等她上车以后，就不要再妄想一层还有位置了，二层公交晕得更厉害。

　　田欣莲顺着人流上了车，车上一个戴墨镜的司机一脸冷漠地看着不断拥挤的人们，语气轻蔑地说道：“有序上车！有序上车！别堵着门口，往后走，往二层走！”

　　田欣莲看了司机一眼，轻轻抿起嘴唇，听司机这标准的北京腔，田欣莲知道他内心真正想说的是，没有一点规矩的外地人！田欣莲从前不止一次听过这句话，这个司机还算有职业素养，没有将这句话宣之于口，但是田欣莲早就见怪不怪，听之任之了。

　　扶着扶手，田欣莲一步步往二层走去，公交车毫无征兆地甩开了速度驶离了公交站，田欣莲被惯性甩坐到了楼梯上，她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扶手，连一句抱怨也没有，她更不奢望有人会上前扶她一把。

　　二层之上也乌泱泱坐满了乘客，田欣莲环顾了前后一下，看到最靠前面的第一排竟然空了一个位置，她欣欣然走了过去。

　　那是靠玻璃的一个位置，田欣莲走过去才看到座椅上有一汪明晃晃的水，难怪没有人来抢这个座位。

　　靠近过道坐着的是一个年轻男人，此时扭头瞅了一眼田欣莲，他虽然没有开口，但田欣莲看出了他眼神中事不关己的淡然，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坐得下去。

　　田欣莲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拿在手中，稍微欠了欠身体，微笑着轻声说：“劳驾，过一下。”

　　田欣莲简单擦拭了水渍，就坦然地坐在了位置上，手里握着湿透了的纸巾，平静淡漠地往车窗外看去。

　　外面到处是车水马龙的嘈杂，一派川流不息的情景，田欣莲置身事外一般看了这么几年，内心没有丝毫触动，她没有被首都这样的热闹繁华所折服。

　　她一直清醒理智的知道，她从前不属于这里，往后也不会属于这座城市，北京城和她，没有一丝牵扯。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田欣莲轻轻闭上眼睛忍耐着，从口袋里的一个小铁盒中倒出一粒小小的薄荷糖压在舌尖底下，薄荷沁凉的滋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她感觉稍微好过了一些。

　　田欣莲喜欢带上耳机听听音乐来打发这漫长枯燥的旅途，一丝一缕轻柔的音乐通过耳塞缓缓流进她的耳中，像细雨不断冲刷着她的心灵，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不论身处泥沼还是大都市，田欣莲爱听音乐这个爱好没有变过，帮她熬过每一段难熬的时光，陪着她纾解每一个思乡情切的夜晚。

　　等这阵难受劲过去，田欣莲取出手机用指纹解开了手机，点开信息又看了一遍，一周前辞职的那家超市昨天发信息说让她尽快归还工服，否则就会从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里扣钱。

　　这条信息发的不早不晚，刚好在新公司通知她培训的前一晚，她有些忐忑地回了一条信息，能否宽限三天，三天培训期一过她才能过去。

　　过了两分钟，超市的客服人员把电话打了过来，说可以让他人来代交工服，拿上她的身份证复印件签个字就可以了。

　　田欣莲客客气气挂上了电话，她愁眉紧锁地连接上了移动网络，立马就有一条微信跳了进来。

　　田欣莲点开微信，是一个备注为“他”的人发来的一条信息，写着：坐的公交车还是地铁？别坐地铁，贵得要命。

　　田欣莲一看信息发送的时间，七点三十一分，这是程学东刚刚到他上班的快递公司的站点。

　　田欣莲思前想后，打下了一行字：麻烦你下午下班后帮我交一下工服，好吗？

　　她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许久，摩挲了半晌，一咬牙又把字一个一个删除干净，仿佛她从未说过这话，仿佛她从未向他求助。

　　她想断掉网络，又想起程学东的暴躁脾气，她一下子将手机锁上放到口袋里，有些憋闷地将脸颊贴上冷冰冰的车窗玻璃。

　　果不其然，几分钟之后，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田欣莲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一看，七点四十二分，他的坏脾气也就只能忍受这十分钟而已。

　　微信显示在锁屏上：老子问你的话，你是真看不见还是装看不见！！!

　　三个感情强烈的感叹号排列在一起，一个比一个沉重的砸在田欣莲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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