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章
自从来到大紫明宫，我每晚都会梦到很多离奇可怖的东西，醒来时惊得一身冷汗，却丝毫想不起梦里发生了什么。常言说，恶鬼怕恶人，昨晚有擎苍在，倒是睡的极为安稳，直到巳时才醒。
我刚起来缓过神，守在外面的侍女就捧着衣服走了进来。
“君上说上仙昨晚照顾他忙了一宿，都没来得及洗漱，奴婢已经备好了热水，上仙快去松松精神。”
“多谢。”
我拿着她递来的衣服，跟着去了后殿。进门就觉得雾气缭绕，侍女说里面修了一方浴池，是专门从地下引了温泉水，所以才有如此大的水汽。
“奴婢为上仙更衣。”
“不用麻烦姑娘，我自己来就好。”我边说边往旁边退了两步。
在东苑时，擎苍派了许多人伺候我，我却很少要她们帮忙，总是亲力亲为。这里的侍女不清楚我的习惯，这样的“热情”反而让我有些尴尬。
侍女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我躲了几次后就不再主动帮我，悄悄退到了门外。
原本以为自己和擎苍的关系会就此结束，可经过昨天晚上这一遭，以擎苍的性子，一定觉得我对他有所改观，待会见了肯定又是一副高兴雀跃的模样，真是想想就头疼。
那些话他以前从未对我说过。
的确，我一直以为他是一时兴起才要娶我当什么王后，或者是把这事当成挑衅天族的借口……总之有千万种不同的理由，唯独没想过，他是真的喜欢我。
昨晚的情景历历在目，想起来都觉得耳根一阵阵发烫。只盼着擎苍昨晚醉过了头，不记得他做过什么事，也不记得他说过什么话。待会儿问起，也好找个借口随便糊弄过去。
“上仙可是需要什么帮助？”门口传来侍女的声音。
“没有，我这就出来。”
这一愣神，竟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我赶紧从水里跳出来，简单冲洗一番就去穿衣服。
我那身青绿色的衣服沾了血迹，擎苍拿走后一直没有还给我，我问他要过，他说是领口破了送去修补，便再也没了下文。平时送来的新衣全是鬼族常穿的款式，只是换成了素净的颜色。
“上仙请随我来。”
昨晚光线昏暗，只是依稀看到些样子，现在再看，擎苍这鲲麟殿着实气派辉煌，金珠雕刻，鲛绡宝罗，彩画浮雕，丝毫不亚于天族的殿宇。
擎苍在暖阁等我，说要与我一起用早膳。
我刚进到明间，就被出来的擎苍抱了个满怀，他把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本君的眼光不错，小羽穿这件果然好看。”
这件确实特殊一些，银灰色的流光锦上罩了一层轻纱，袖口还绣了卷云暗纹。我虽然不懂制衣织绣，但也能摸出好坏。
“看你睡得熟就没有叫你。我问过东苑的侍女，晚饭你吃的少，早饭一定要多吃一些。”
擎苍一边拉我坐下，一边给我递来筷子，转个身的功夫又给我盛了一碗桂花粥，接着又不住地往我碗里夹点心。眼看着东西越堆越多，我赶紧拦住了他的筷子。
“这些我吃不完，分给你一些，”我把碗里的绿豆糕、千层酥、蜜糖果子挨样夹给擎苍。
擎苍倒是很高兴，吃完了点心又笑眯眯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起身给他盛了一碗桂花粥。擎苍得了粥，笑得更高兴了。
“对了，鸣叟昨日告诉我衣服已经做好，叫我找个时间带你去试。今天没有公文，不如我们待会儿就去。”
“鬼君……”我叹了口气，实在不想破坏气氛，但有些事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改变的。
“只是试件衣服，”擎苍言辞恳切的看着我，“喜不喜欢，要不要穿，这些等以后再说，好不好？”
我没说话，算是默许。
我觉得自己对他越来越宽容了，总是三言两语就被他说服。就好比现在，他只是这样看着我，我心里的从容镇定就塌的一点不剩。
宫里楼阁众多，我虽然不清楚制衣局的位置，但也能看出擎苍故意绕了远路。不住地走走停停，好像要把这宫里的殿宇转遍了才能满意。路上见了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侍从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在我耳边此起彼伏，胆大些的还直接称我“王后”，我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宫里人多嘴杂，之前自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宫人都以为我和擎苍的关系糟糕透顶——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并肩同行——每个人见了我都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比如眼前这位恭迎的女官，心不在焉，进门时险些被门槛绊倒。
“君上昨日身体不适，今天可好些了？”鸣叟还是那身熟悉的青金色圆领衫。
“好多了。”
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怎么，擎苍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君上随我来吧。”鸣叟看着我俩，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
进了两道门，鸣叟屏退了跟随的侍从。
正殿中央挂着赫然六套衣服，从头冠衣饰到里外中衣披风大氅一应俱全，唯独中间的两件盖着帐子。
“上仙想先试哪件？”
“啊？”
鸣叟这一问问得突然，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我身上。我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离自己近的那一件。
侍从取了衣服，拥着我往里面走，虽然之前答应了擎苍，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抵触，磨蹭着不愿意换。
“上仙就当帮我做个参考，试试合不合尺寸，需不需要修改，其他的以后再说，如何？”鸣叟挥退了侍从，叫来几个半大孩子，“老夫知道上仙顾忌男女之嫌，所以专门带了店里的三个小童来帮忙。”
看着鸣叟温和的笑意，我说不出半个“不”字，只能乖乖听话。
我运气好，选了三件里最普通的那件，据说是擎苍自己画的图样，是要带我出去时穿的。
靛蓝色的低领里衣，领口用银线绣了竹叶，中衣是一件月白色窄袖立领对襟长袍，腰间绛紫色的腰带上系着两枚犀角形的玉佩。碧青色的宽袖外衣，袖口用金线滚了一圈云纹——我是个外行，当然不懂这些，这都是三个小童子对我说的，他们是鸣叟的徒弟，原身是西荒弇州山上的鸣鸟。
说普通也只是看起来普通，这衣服层层叠叠，里面的暗扣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他们帮忙，我恐怕得花不少时间才能穿好。他们还为我梳了新的发髻，戴了一顶流云簇雪冠——往常我都是一根发带扎起了事。
“上仙真漂亮，像九重天上的仙人。”
“没见识，上仙比九重天上的仙人还好看。”
“你才是没见识！没见识！”
可能是羽翼类的天性，这两个小童子一言不合就会吵起来，自我进来已经吵了两次，实在令人头疼。为我梳头的童子看不下去，一手一个把人拉开，拿出戒尺，挨个打了三戒尺。
“再不乖，就不让师傅带你们出来了。”
“知道了，”两个小童捂着头退到一边。
我回到正殿，擎苍早就换好了在等我。
“不错不错，这颜色刚刚好，”鸣叟围着我看了又看，满意的点点头，“外衣袖子还有些宽大，还得改小一些。”
鸣叟叫来小童，要寻纸笔画下图样，我和擎苍并肩站着，让鸣叟作画。
“小羽，不知令尊令堂现在何处？”擎苍偷偷凑过来和我说话。
“我是师父捡来的，无父无母。”
“捡来的？是从凡间，还是……”
“师父没说过，怎么了？”
“你身上似乎有羽翼一族的气息，但你已经修成仙道，所以我猜测它可能来自你的生身父母。”
“我记得师父说过，羽翼一族是魔族之属，可魔族并不能修习仙道。”
“也许是血脉调和，所以不受影响。”
我从未追寻过自己的身世，擎苍这一番话，反而勾起了我的兴趣。
“说起来，你那个师弟可真幸运，竟然生来就是个仙胎。”
“十七？十七是折颜上神送来的”
“折颜送来的？怪不得敢冒充折颜的童子。”
擎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几分，我担心他去找十七的麻烦，赶紧支开话题。
“我们那天也是形势所逼才撒谎骗你的，我替十七给你赔罪，你别怪他。”
“小羽想怎么赔罪？”擎苍把我拉到他身边，凑在我耳边吹气。
“你别这样，有人……”
“本君和自己的王后亲密，关他们什么事。”说着，又往我跟前靠了靠。
“唉……鬼君若是再乱动，老夫这图样可就没法画了。”鸣叟叹口气，无奈的看着擎苍
“咳，本君知道了。”
擎苍松开我，我们俩很有默契的往旁边跨了小半步，留开一点距离。
盖起来的那件是喜服，可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说什么也不愿意换。
鸣叟也不强迫，让我先穿最后一件。
“这是？”眼前的衣服太过华丽，要不是喜服还摆在旁边，我都要怀疑他们在诓我。
“这是王后的朝服。”
“朝服？”我从未听说王后还有朝服。
这衣服和擎苍平时穿的很像，黑金两色，外衣上绣着渤海腾龙的图案，下摆点缀了流云水波，中衣是一件黑色窄袖对襟长袍，袖口搭了银色的镂空木槿花的镶边。发冠是一顶嵌宝紫金冠，中间还镶着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做工极其精致。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才理解什么叫人靠衣装，我这样子，哪还有半分修仙者的模样，更像是宗亲贵胄。然而同样是朝服，擎苍却穿出了睥睨天下的气质，十足的英武威风，扑面一股肃杀之气。
鸣叟作画时，我小声问擎苍为什么要做这件朝服。
“小羽为何这样问？”擎苍一脸的疑惑。
“我随师傅去过天宫，九重天上虽然有天后，却定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天后空有名位，却没有多少实权。我最近看了很多鬼族的史书，书中只写了鬼君如何如何，却很少记载王后的事迹，想必也和天宫一样，没有干政的权利。”
“以前是，但是你不一样。”
“我？”
“你的才华和能力毫不逊色于我，不应该就此埋没在后宫，我已经拟好了诏书，大婚之日便会昭告鬼族所有番邦属国，君后同治，我要与你一起统治整个鬼族。”
擎苍看着我，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可这样不会被群臣议论吗？或者给你的儿子留下什么隐患？我记得凡间就有……”我又不合时宜的给他泼了冷水，擎苍的表情马上垮了下来。
“停！”擎苍突然喝停了作画，拉着我进了另一间屋子。他扶着我的肩膀，表情非常严肃。
“令羽，为什么你总要考虑那许多的后果？我改规矩，只是因为我喜欢你，爱你，我想要对你好。我才不管那些外人怎么看，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的心跳得飞快，低着头不敢看他，擎苍扶着我的脖子，迫使我与他对视。
“的确，作为鬼君，我不能轻易放弃振兴鬼族的誓言，我要带领他们找回丢失的荣耀，所以鬼族和天族迟早会有一战。”擎苍停了几秒钟，似乎下定了决心，“从前我无所顾忌，从不把天族放在眼里，他天族要战便战，我擎苍自然不怕。可现在不一样，你既是我的王后，也是昆仑虚的弟子。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与天族开战，把你夹在中间，让你两头为难。”
我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清楚你的性子，若是那一日真的到来，你必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两族开战，甚至是拿自己的性命，”他轻轻的抚摸着我自刎留下的疤痕，眼里既有担忧又有后怕，“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去赌，我输不起。”
他倒在我的肩上，一副脆弱哀求的姿态。
我伸手抱住他，心底那堵日夜敲打筑起的心防，彻底崩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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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于令羽的身世，本来想遵从原著“墨渊捡来的孩子”的设定。但又觉得令羽作为主角，没点主角光环也说不过去，就结合《设定》最后一条“令羽名字由来的猜想”，简单构思了令羽的身世。具体的后面会介绍，这里就不赘述了。
2这章的擎苍形象可能有点过于痴情了，但就像帝君愿意为凤九剖心为鉴，擎苍也可以为了令羽而放下仇恨。（个人解读，全当一笑）
3这章的主要情节不多，是一个衔接过渡章，所以会有些枯燥无趣，下一章就会回归主线内容啦。
4最近要出差一段时间，下章的更新可能会晚一点，我会加更字数的。（相信我，大纲都写完了，肯定不会弃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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