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信他
回忆纷至沓来，如伊苒把长剑架在太子殿下脖子上，不免失了轻重，划破了太子殿下的脖子，细细的一道，疼的太子殿下直哆嗦。
他却不敢说话，更不敢乱动。
因为如今，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倘若成了败军之将，也不过是把自己抓起来，扔进大牢里，等待着父王的审判罢了，倘若自己非要暴起反抗，被这女人误杀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到时候，自己背负着一个恶名，谁知道史官会用春秋笔法怎么编排自己呢？
还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到时候想办法去求衣求父王，让他看在父子情深的份上，对自己手下留情，给自己博得几分生机。
若是这场斗争，后面能赢下来，那现在夹紧尾巴做人，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太子殿下屏住了呼吸，装作束手就擒的样子，一动不动了。
他以为如伊苒一动不动是在想着要怎么折磨他，却不知道的是，如伊苒的思绪，已经飘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
那一年，如伊苒在宫中大比上，第一次击败太子殿下的手下，虽说是占了些投机取巧的便宜，可宫中的一众人之中，却无人回应她以认可，他们似乎更喜欢那种温柔的、娇弱的需要保护的小丫头，而不是像她这种恶名在外的女魔头。没有人认可她，好像是她的存在就是错的一般，人人躲得她三丈远，唯恐和她有了什么名声上的关联。
那一年，如伊苒为了救景王殿下的养母，在京城边上劫了法场，重伤了京威将军的嫡亲儿子。她总算为景王做了一件值得夸赞的事情，后来却被老婆子舍弃背叛，孤身一人逃避京威将军的追杀。
那个时候，她一身破烂，容貌全毁，伤重未愈，可是景王殿下后来终于突破重重困难，来接她的时候，景王殿下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根她拼死追逐的标杆。她甚至还在安慰景王殿下，告诉他自己一点儿事都没有。
活要活得潇洒，就算死也要死得痛快。
人世间的江湖好汉，都是如此标榜，如伊苒，就算生为女子，生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你也如此，你必须如此。
你的努力被白费，你的信任被辜负，你的心意被无视，甚至旁人只需要伸手就能够到的一切，需要你咬碎牙齿，你仍旧有资格，蜕变为你想要成为的模样。哪怕是用血，用泪，用掌心的伤。
如伊苒不信神仙，不信佛道，她信一个人。
她信景王殿下。
……
风雨如磐，战声血河似浮漂橹，恶浪昼作千头，仍未歇停之象，愈演愈烈。
头阵以太子殿下重伤告终，彻底激怒了太子殿下的一众手下，侍卫接过已经几乎要昏厥的太子殿下，那些与他日日相与的侍卫们，一个个斗胜之心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杀声盖过漫天嚣叫的风雨，悍不畏死地涌上堡桥。
“放箭！”景王站在城墙之上，不屑的看着城楼之下的蝼蚁们，何其可笑，但是又何其可悲。
强弩穿云，箭林密不透风，无处藏身。
太子殿下的手下，挥舞兵戈抵挡，仍传来密匝惨呼。轻伤的，残废的，濒死的身躯，几成一团团碎肉，被抛掷、挤落在江中，吞噬在江心的漩涡巨口之中。
有人仓皇逃跑，可也有人，再上！爬上城楼去，突破城墙去，攻占皇位去！
景王殿下看着这些人作着困兽之斗，内心不免得觉得好笑，他大手一挥，说道：“再放箭！”
万箭齐发，杀人如麻。
血溅青砖，尸填江岸。攻上的人仍旧如蜂拥，如蚁军，如嗅到腐肉气息的蛆蝇。尸体由生者替代，不知死活，不知疲倦，一点一点蚕食着桥面……
这是一场称得上残酷的争斗，你死我活，非死即伤，就体现在战争的残酷性上面。
“出阵！”如伊苒令旗挥下，皇城城门外墙上，号角频传，四方四面青黄，白兰色绣锦大乾的旗帜，在暴雨中升起，桥上将士神色霎恭，齐声喝道：“属下遵命”。
“原来这便是八荒六合阵，”城楼中，居中策应的烽火台上，皇上披着长衫缓缓走上来，在景王身边站住，笑道，“我果然没看错我的景儿，善用能人义士，果然了得。”
景王殿下丝毫不意外父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正准备行礼，却被皇上制止了。当朝皇上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像是很满意自己这个儿子一样，说道：“在父王面前，不必要这般拘束。”
景王殿下面上淡淡的，回答道：“祖宗之法不可废，儿臣既是父王的儿子，又是父王的臣子，怎么有不跪拜的道理？”
他这样说着，自己跪下去，慢慢的行了个大礼。
皇上无奈的看着他，伸手将他扶起来，说道：“你呀！”
景王深色淡淡的，仍是说到：“我跪父皇，理所应当。”
话虽然说得漂亮，实际上，景王心里满是不屑，他实在是看不上自己这个父皇大人。残暴、狡诈、自私，阴险，几乎占满了一个上位者所不该有的一切坏毛病。这个本该繁荣昌盛的大乾在他的父皇“英明神武”的统治之下，变得越来越衰弱，越来越萧条，这个人却整天作着春秋大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
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呢？怕不是江山覆灭的时候吧。
景王殿下在心里冷笑了两声，面上却不显露一分一毫，满脸的恭敬崇拜，哄得皇帝龙心大悦，往城楼下面看过去的时候，更是有了鲜明的对比。
他身边这个儿子，为人淡泊，不慕名利，虽然说有时候贪玩了些，但是总归还是个优秀的孩子，而下面那一个呢？
那一个竟然在盘算着要自己座位底下的皇位了！！！
岂有此理，他如今年富力强，太子尚且动了这种不该有的念头，倘若此时他真的是年老体衰，太子殿下要将他置于何地？
是不是要毫不留情的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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