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放你们走
“魔王大人，你要输了。”
说罢，晏梨落收回长剑，缓缓抽出了身后的铁尺。
“此物，名为‘无回’，领教。”
诗家有言:“量分论寸总亲身，法度清明信与人。多少浮夸蒙骗诈，难逃一杆判虛真。“
说的正是这一尺。
这一杆铁尺，长度与剑相若，厚如累纸，上头刻着密密麻麻数行小字，像是教书先生用来抽手心的戒尺，可银光凛凛，重量却是不凡。倘若抽实了去，只怕不仅是皮开肉绽，还要落个筋骨尽碎，终生残废了。
不过，不仅仅是这样。魔王心里很清楚，不可能仅仅是报废而已，他会死……晏梨落一定会杀了他。
这样一杆铁尺，却握在一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真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是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最后一个神上，这说出去，谁会相信？
魔王这一晃神，猝不及防的就被晏梨落击中了。他痛的呼吸一窒，险些扑倒在地。他感受到自己皮开肉绽，背后流出鲜血来的痛苦。
好痛，这个女人，是真的狠毒。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就听见一声惊呼，“夫君！你怎么样？！”
是他的妻子。
魔王挣扎着爬起来，大吼道：“你别过来，回去，她会杀了你的！”
晏梨落却没有动，她没有出手。
她想起一个梦。是这些日子在赶路的时候，哪一日昏倒在雪地中，才梦到了这种境况。
她忽然想起了那完整的情景。
……
那一日是仲秋，可边疆早已下起羽毛片般的雪花。
晏梨落在雪中练剑，剑是冷的，人却是温热的。晶莹的冰珠，落在冰冷的剑锋上，不知道为什么，融化成一滴泪珠似的水滴，随着旋转舞蹈的剑身，甩落出去。
乍一看，好像穿庭树的漫天飞花之中，长生剑就像纸伞的边沿。
一套剑法毕，手脚皆暖和起来，晏梨落持剑贴在小臂上，剑竟也热了。她和她的长生，就像一团冬夜里的火，照着她走过十多个年头。
现在还算是清晨，放在边疆，天还未大亮。随心所欲居没有客人，只有懒洋洋巡视完领地、梳理软毛的小鼠，和披着貂裘的年轻男人在廊下。
这注定是一一个不同寻常的清晨。
那只猫妖跳上墙头，隔着一层薄纱似的雾，他发现李不琢看起来心事重重。
身为小侯爷的穆祁，是个城府很深的男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假扮成，天下任何一种人的模样，从气质到语气，到行事风格，都可以天衣无缝到以假乱真。有时候，就连整天跟随在他身边的暗卫，也无从判断，他的一笑一怒究竟是试探、伪装还是动了杀意。
他的话很少，笔直地站着，摇摇欲坠地撑着，他穿着厚重的貂裘大衣，脸色白得吓人。
他递给她一件山羊绒的，绣山茶花斗篷，为她系上，举动轻柔，还是一如往昔。
晏梨落垂眸，凝视他的冻得发白的指尖:“你终于想告诉我了?”
“嗯。”
“我骗了你，“还是小侯爷的穆祁，拢了拢她的斗篷，那斗篷给香薰过，一股清透气味，像覆盖着枯死花瓣的初雪。
“我知道的。”在梦境之外，她早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大衣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冷透了的白晶。小侯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眼前的女子，拥入滚烫的怀抱。
这是一个无助到炽烈的拥抱，来自一个曾经失去所有的男人，对于他唯一不肯割舍的真爱的，至死顽固，好像要将她，嵌进他的怀中，生怕这一个眨眼之后，一切将烟消，如一场隔世的邯郸之梦。
晏梨落回身抱住他。她的心脏又在痛了，她知道穆祁骗了她啊，她都知道。
“我曾许诺过不再骗你，可我食言了。”他慢慢的说，盯着雪印下的几行爪印，不敢看她的表情，“接近你，是因为我想要得到万龙麟甲，是我的兄长，给我的任务。”
晏梨落咬住嘴唇，心情奇异的平静下来。她说道：“嗯，我早就知道了”。
……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
晏梨落已经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那天醒过来之后，她颓搡了很久，才吃撑着踉踉跄跄的自己，去寻找复仇的路途。
她不敢承认，她不愿意承认，原来自己真的这么轻易的，这么轻易的就可以原谅穆祁，原谅南陵帝君。
只要他……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对伤害了她的悔过之情，她都愿意原谅他。
晏梨落突然放下了剑，她笑了起来。
魔王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看着她，问道：“你在笑什么？”
“真羡慕你们，”她伸出一根食指，理了理已经乱蓬蓬的头发，几近温柔道，“有吃有喝，相爱相守，没有挂念的旁人，就不用任何人伤心。
魔王看着晏梨落。
她用根蝴蝶钗盘着，简单的歪掉了一边的发髻，赤着双脚，坐在一片废墟的假山石上。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可怜
他环顾四周，原本格调别致的随心所欲居，已经被人随心所欲地破坏了干净，只剩下一两间还能将就的屋子。
雪已经停了，风却更是刮面。
晏梨落好像感觉不到冷，又或者她的忧愁比朔风更冷。
魔王突然觉得还挺心疼这个女人的。
虽然他现在性命攸关，随时会被这个女人杀掉。
但他听到晏梨落说道：“我不杀你们，这王位给我，我放你们走。”
魔王大人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晏梨落有些不耐烦的回答道：“我放你们走，快滚，别等我改变主意。”
魔王犹豫了一下，他知道放弃王位意味着什么，他的族人要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可他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妻子，又看了看晏梨落。
深吸了口气，说道：“阿园，我们走。”
这样心软的女人，真的会毁掉魔界吗？
魔王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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