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临无道仍旧有分恍惚，他降生七百年，从未见到过小孩主动与他说话，况且她声音娇柔细软，眼睛分明平静如湖，却透着若有若无的疲惫和委屈，像是天生，又像是历经诸事而形成。
若只是小孩哭闹或撒娇，他叫人将她拖出去就好了，但正是她这种微妙的气质，让临无道不知该如何应对。
“本座不会哄人，你找错人了。”他浅思过后，冷淡说道。
棉铃嘟囔着小嘴：“棉棉很乖，不需要哄。”
“那你想做甚？”
“我想和主哥哥在一块儿。”
临无道思忖这家伙无非是想靠近于他、汲取他的灵力，但他并未戳穿，而是问道：“为何是我，不去找旁人？”
棉铃绕过木桌，两手轻轻搭在临无道膝盖上，她仰着头傻兮兮笑道：“因为主哥哥让棉棉感觉很亲切。”
香甜的暗黑气息，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升起戒备心。
临无道轻挑眉头，冷笑：“花言巧语。”
棉铃眨眨眼，花了少许时间理解临无道的语意，而后轻轻垂睫，道：“因为……因为哥哥很好吃。”
突然的坦白让临无道略感意外，竟还荒唐的让他觉着好笑。他轻扬嘴角，眉间的金纹隐约泛着光。“你为何能食人灵力？”
棉铃摇头否认：“不，不是灵力，爹爹说，棉棉要吃暗黑之力才能长大。”
“你爹爹是何人？”临无道压低眉头。
棉铃愣了半晌，低声道：“棉棉也不知道……”
临无道愈发狐疑，棉铃若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只能当她异想天开。什么暗黑之力，玄而又玄，闻所未闻。
见临无道气息透着不悦，棉铃连忙补充道：“爹爹十分高大！头上有长长的角角，长得很黑……可是棉棉不知道爹爹的名字。”
她有过那么多爹，唯独不知她本体爹爹的名字，更不知它究竟是何种兽类。
临无道听着棉铃的描述，瞳孔轻缩，心下震惊。肤黑生角，这是传说里夜叉魔族的特征，然而夜叉魔早在数十万年前便已灭绝，只存在于典籍描绘里。如今魔域所生活的魔族，虽说流着魔族的血液，却已是完全的人类特征。除开魔族，便只剩下效仿魔族修炼的魔道修士了。
这家伙的父亲，难道真是早已灭亡的夜叉魔？
临无道觉得这猜测颇有几分道理，然而他却没能猜到，棉铃描绘的并非人形，而是一只纯粹的兽。
棉铃忘了说出这最大的特征，自然也不知临无道究竟想到些什么，只是看到他面色凝重，以为还在怪她不坦诚。
“主哥哥，棉棉没有骗人。”棉铃的眉头微微拱起，略带焦急的语气，将她衬得更加委屈。
临无道知道她没有说谎，三岁小孩若是能随口胡编成这样，才更令人奇怪。
他继续问道：“你为何会从宫门外的传送阵中出现？”
“传送阵？”棉铃面露茫然。
临无道难得耐心，解释道：“原本修真界与凡界之间，仅有天梯山相连。凡界若有人启灵根，想要登上修真界，须得攀越天梯山。而那山位于仙域之地，距魔域甚远，数百年前，上任魔尊为便于招引魔域新人修士，在此凿设阵法，然而这阵尚未完成，凡人无法穿行，久而久之误被漠城人当成祭祀阵，每十年便会扔些粮食瓜果兽禽来。你既能穿越此阵，足以说明你并非凡人。”
棉铃张大眼睛，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所以……她是被人当做粮食瓜果，扔进祭祀阵里了？
她神色恍惚，喃喃道：“棉棉不记得，棉棉是被长生爹爹带到漠城，又被墨白哥哥收养，然后，然后……”
“什么爹爹？”临无道凝眉。
棉铃轻扇眼睫，“长生爹爹，是棉棉在凡界的爹爹。”
临无道目露迷惑，难怪她之前反问南星“哪个爹爹”，原来她当真不止一个爹。她究竟是被托养，还是历经转生，这都不重要。可知的是，那个教导她吸食“暗黑之力”的人，才是她真正的血亲。
只是一个连亲爹名字和去处都不知的小娃娃，再如何询问，也捞不出什么信息。
或许她出现在此当真只是意外。
棉铃咬着嘴唇，酝酿片刻后试探道：“主哥哥，长生爹爹身体抱恙，你可以帮他祛除病痛吗？”
临无道本想随口拒绝，却看到棉铃碧海般的眸底满是期盼和央求，快要脱口的话竟然梗了一梗。他眸光微动，稍稍放轻了声音道：“我无能为力。”
棉铃并不放弃，她巧言道：“漠城的大家都献上供品祭拜神明，主哥哥便是神明。”
临无道压低眼睫，“本座不是。”
棉铃自顾自道：“神明会实现人们的愿望，主哥哥收到了棉棉这个祭品，就可以实现棉棉的愿望。”
她双手合十，模仿那群祭拜的人们，虔诚仰望着临无道。
临无道的心防微微有些动摇，一瞬间竟不愿面对棉铃那双透彻的眼。
“那不过是凡人误解。”他沉下语气，心道自己大意，竟被一个娃娃扰了心神。
棉铃眼睫轻颤，呆愣过后缓缓放下了合十的手，低垂着脑袋失落而安静。
临无道略有动容，置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握起，不知如何应对，便干脆不管她。
小娃娃也一言不发，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许久过后，竟是临无道先有些焦躁。
“修真界中人，不该随意干扰下界，若因投一石而激千层浪，便可能扰乱两界秩序，造成祸患。”
棉铃抬头，眼中的失落淡去，尽力扯了扯嘴角，乖巧笑道：“主哥哥说得对，棉棉不该说那些话。爹爹不用再照顾棉棉，就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捏着小手，也不知看着哪方，口中断断续续地祈祷：“希望爹爹好起来，庄稼也要好起来……”
临无道垂眸看着自己握紧的手，胸中无由不畅。
分明与他无关，为何他却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一般，有股陌生的愧疚感。
他临无道从来不觉自己冷酷，因为他的一言一行皆是理所应当，无论是拒绝请求、或是胁迫他人，都不会多花一分心思去琢磨，能用武力解决，便莫费口舌。
他会变得犹豫，定是因为这娃子有着干扰精神之能力，而他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她的招式。
“时间不早，快去睡。”
临无道陡然冷下的语气让棉铃有些茫然，她摆着脑袋道：“不想睡。”
临无道干脆转换说法，“本座要歇息。”
棉铃的眼珠略一转动，眸光忽亮，“那棉棉给哥哥唱小曲儿。”
“收起你荒谬的想法，本座不需哄睡。”无忌童言，简直要把临无道气笑，而一本正经反驳她的自己更为可笑。
“那……那棉棉就等哥哥睡着再走。”棉铃心虚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她的说法，完全就像是爹爹哄她一样，她都没有守过任何爹爹睡觉。
“……”半晌过后临无道无奈叹气，抛开那些自我怀疑的想法，正色道：“各退一步，本座送你回房，你听话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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