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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解脱


  听说海拜什亲自来叫他,呼延斫很是吃了一惊。

  夜已经深了,父王应该要陪罗刹王,不知怎么会这个时候叫他过去。

  可惜他好言好语问了海拜什,海拜什却不假辞色,什么也不肯透露。

  海拜什只说:“大王子去了就知道了。”

  王帐的人素来傲气,呼延斫面上自然没什么,心里却有些不忿。

  无论如何,他都是大王子,总比一个护卫身份高吧。

  可海拜什眼里从来只有大王一个主子。呼延斫暗地里冷笑,等他登了王位,必定要叫海拜什尝一尝被所有人看不起的滋味,治一治他眼高于顶的病。

  阮炳才应该已经死了,这个梁人的目的很好猜,便是想要他们父子相残,呼延斫一开始就把阮炳才那点小心思看透了,可阮炳才的话也不无道理。

  不是他非要王位不可,而是不走成王的路,就只剩一条死路,他不想死,便只能争。

  每每想到父王曾亲口让那个杂种来做北戎的大王,他便觉得心中妒火与怒火缠绕着,快要把他烧得疯了。

  呼延斫按住额头,耳边像是有无数人正在催促。

  “大王子,可以走了吗?”

  “走吧。”呼延斫站了起来。

  海拜什对钦噶道:“你不必跟着一起去了。”

  呼延斫没多说什么,跟着海拜什一起朝王帐而去。

  骑狼见他出来,立刻转身去找无咎。

  海拜什在寝帐外道:“大王,大王子已经到了。”

  “让他自己进来。”榆根道。

  眼下的寝帐已经被收拾停当,榆根照旧躲在床下,呼延律江的尸体被侧摆着放在床上,身上盖了一层毯子,血腥气被熏香中和,霍容画蜷在床尾,衣不蔽体,发丝散乱。

  呼延斫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轻纱帐中,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唯有霍容画望过来的一双眼很亮,含着泪水,凄苦无边。

  “伯克汗,过来。”

  他听见父王说。

  屋内只有一个炭盆,虽然呼延斫又走近了一点,还是看不清床上的情况。

  榆根又道:“博妲,来我怀里。”

  霍容画小心翼翼地躺在了呼延律江身前,就怕碰倒了摆好的尸体。

  呼延斫被这个画面刺激得两眼通红。

  人已经是你的了,何必这样侮辱我!

  父王,真是狠啊。

  “跪下。”呼延斫又听见父王说。

  呼延斫咬破舌尖,吞下带着血腥气的唾沫,他跪了。

  可父王还是不肯放过他:“来,给你的庶母磕个头吧。”

  “父王!”呼延斫猛地站起,“你为什么要这么侮辱我,难道你就这么恨我吗?”

  海拜什在外头竖起耳朵听着,不由嘶了一声。这大王子也太沉不住气了。

  榆根缩在床底,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生气了,想杀我?”榆根道,“博妲,把匕首给他,看看他敢不敢杀我!”

  呼延斫阴沉道:“父王,你真要这么逼我吗?”

  “啊!”榆根痛苦地喊了一声。

  呼延斫莫名其妙。

  霍容画却尖叫起来:“大王子不要!”她边喊,便把尸体推倒在床下,同时把一把匕首踢出纱帘。

  海拜什立刻带人冲了进来。

  霍容画跌跌撞撞地扯下纱帘,露出身后的尸体,她跌坐在海拜什身前:“殿下杀了大王!他杀了大王啊!”

  女人的尖叫穿得很远。

  人群乱糟糟冲进帐篷里。

  呼延斫完全蒙了,他看着父王的尸体,又看看尖叫的博妲。

  他上前一步,掐着霍容画的脖子,把她提了起来:“贱人!你撒谎!是你杀了大王!”

  呼吸困难的霍容画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她继续尖叫:“是你,是你杀了大王!”

  所有冲进寝帐的人都傻了。

  海拜什冲到呼延律江的尸体前,噗地喷出一口血。

  “大王!大王!”

  可惜呼延律江永远不会回答他了。

  海拜什转过头:“抓住伯克汗!”

  呼延律江的亲信一拥而上,控制住呼延斫。

  霍容画被他摔在地上,脸上满是眼泪,眼睛却亮得吓人,所有人都以为她被吓傻了,但其实,她眼中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有人大喊:“你杀了大王,我杀了你!”

  旁人劝他不要冲动。

  其实现在每个人都是慌的,是不敢相信的,留给霍容画最后发挥的就是这段时间。

  “大王子,”霍容画哀婉道,“博妲不负所托。”

  “你在说什么!”呼延斫不住挣扎。

  “殿下,你是大王的儿子,你做出这样的事,不怕山河动怒,降下神罚吗?”霍容画捡起匕首,“殿下,我必须为大王报仇。”

  她冲上去,像扑火的蛾子,猛地把刀插进了呼延斫脖子里。

  亲卫反手打出一掌,把霍容画拍在地上。

  制住呼延斫的亲卫们都傻了,这个女人来得太快,动作太狠,他们想要拉着呼延斫躲避,可竟然没有快过这个女人的动作。

  呼延斫摸着插进脖子的匕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眼,他选择看向他的博妲,而眼神中透出的并不是恨,恐怕还是困惑多一点。

  霍容画看着他,想到自己十余年不见天日被人亵玩的苍白生活,觉得心里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她疯狂地大笑起来。

  大王死了,一眨眼,大王子也死了。

  大快人心啊!

  “真可惜,看不到明朝的日出了。”霍容画擦了擦笑出的眼泪,用汉话道。

  “你说什么?”有人问。

  霍容画看着脖子上插着匕首的呼延斫。

  “我不叫博妲,我叫霍容画。”她平静道。

  霍家七女,诗酒茶琴棋书画,她是最小的那一个。

  大部分人没有听懂。

  霍容画看向插在呼延斫脖子上的匕首。

  “这把匕首太脏了。”霍容画随手拔出一个亲卫的刀,横在颈间。

  “娘亲,我来找你了。”

  她闭上眼睛,用力一划。

  血液从破碎的气管涌出,她抽搐着倒地,在死亡彻底到来的瞬间,她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但脸上却是安恬的笑容。

  她慢慢蜷缩起来,像重新回到母亲的身体里,温暖安全,再没有什么能伤害她。

  她已得到了此生最想得到的东西。

  她永远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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