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级工兵·观虚
“……顾教授花了一个半小时和我父母谈天，就谈出这个？”宋沫把目光移向了顾贞。
他听了全程，自然知道对方只是莫名地关注他平日的生活习惯，但是这种关注让他觉得，顾贞像是在怀疑什么。
难道是怀疑他换了壳子？
被怀疑“你不是你”还挺让人恼火的。
他盯着顾贞的脸，发现对方脸上只有无奈和歉意，一点火气也没看见，心里的不舒服少了些。
“宋同学。”顾贞此时也顾不得了急忙，答道：“请你不要误会，我今天下午的主要工作是做通你父母的思想工作，全程录像，你不放心的话，可以查阅录像。我从没有表露过类似想法。”
“是啊，宋沫。”周队长思索一阵，加入了对话：“顾教授之前在会议上，一直是支持你和官方合作的主力。”
宋沫冷淡地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录像吧。”
顾贞：……
看样子小孩儿挺生气的。
他不做亏心事，当下就道：“可以。我这里就有录像，你信不过我的话，周队长那里也有一份。”
宋沫看完了全程录像，沉默了一阵，问道：“顾教授好像对我有异能之前的习惯和现在的情绪特别关怀？”
顾贞坦然地点了点头：“这能加深我对你的了解，方便后续协作。”
……加深了解……哼。
分明就是对他的身份有怀疑。
宋沫忍不住一乐。看样子，这人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原来的壳子？
可他自觉没什么蹊跷，也没掉进他话里话外的坑啊。
顾贞眨了眨眼，对上小孩儿的目光，无端有点心虚。
他当然知道宋沫想要推进合作，但宋沫和虫族的关系实在有些过于让人担忧了，他不还是一个小孩子么？万一虫族缓过气儿来，诞生出那种能和人类沟通的新虫子搞事怎么办？
反正看起来他的精神力还不够强大，合作固然可以合作，但总要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异能吧？
有了灵气之后，确实有苗疆世家说自己的蛊虫出现了变异，可宋沫这也变异得太厉害了……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相信，一个六岁的、刚刚被人贩子伤害了的孩子能有绕过他话语陷阱的能力。
在虫巢里是不是还有能和他沟通的虫在继续分析目前的情况？
能和虫子对话的人，究竟是虫子，还是……
宋沫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想，他现在可不打算把虫巢不是异能的事情告诉官方。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引起注意，他被坏人带进研究所切片怎么办？
“妈妈陪你回去好不好？”刘女士打破了场中的寂静，有些紧张地迈了两步，脸上有些泛红。
“不用了。”宋沫客客气气地笑了笑。
宋杰一听，立刻有点恼怒地朝宋沫看了过去，但宋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消失了。
顾贞和周怀民对视一眼，第一次觉得事情似乎有些失控。
周怀民咳嗽了一声，道：“那，宋沫小朋友，我陪你回去？”
宋沫点了点头，道：“那麻烦你了，周队。”
顾贞一看，得，小孩儿气还没消，他没办法，跟宋沫又道了歉，转头客客气气地带着宋沫的父母吃了饭，平息了宋杰的怒火，然后分别又和他们做了一次谈话。
——不谈不行，就刚才的情况，宋沫的家庭关系恐怕堪忧。
身份在人虫之间不能确定就算了，如果家庭关系也不稳固……
他虽然很肯定宋沫的合作意图坚定，也没办法在不明前路的情况下提交自己的合作意见。
他先和宋沫的母亲谈了谈，发现她是个耳根子软的傻白甜。
还有一点点圣母的味道在里头，不能说不心疼宋沫这个儿子，只能说是一棵随时摇摆的墙头草。
顾贞同她说，要好好对待宋沫，宋沫现在刚刚获得异能，正是情绪容易波动的时候。
她点头，说啊对对对。
宋杰同她抱怨：“不就是有了异能么，现在就翅膀硬了，等将来他眼里哪里还有我们，现在不管能行么？”
她又点头，说啊对对对。
结果让她深吸一口气，写个煽情的短信感动一下宋沫的时候，她又磕磕绊绊，半个字都打不出来了。
一旁看着的宋杰：……
顾贞冲他点点头。然后起身送他们回去。安抚刘女士让她慢慢想。
回去后，宋杰看着对着手机皱眉头的妻子，尽力地装出自己温良的模样，压低了声音：“怎么了？是不是一时不知道写什么了？”
“嗯。”女人抿了抿嘴，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其实……”
“怎么了？”宋杰侧头看过去，疑惑地说。
“其实今天下午闹得不愉快，还是你的原因吧？我和他再怎么说过话也是尴尬，不如你先和他道个歉吧？”
“那怎么行！”宋杰黑着脸。
顾贞抽抽嘴角，温声提醒：“宋沫毕竟还小，他现在对我们非常重要，您如果不配合的话……”
“……”宋杰咬着牙，道：“我给他打电话”。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轻快又随意。
“……小沫么？我是爸爸。”宋杰率先开口了，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他快速地说：“爸爸想过了，你刚刚获得异能，爸爸不应该说那种话刺激你，爸爸不好。”
“……”宋沫轻笑一声，问道：“怎么？顾教授和你们谈出成果来了？您学会换话术了？”
宋杰额头跳出了一道青筋。
他的手都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头，他忍着气道：“怎么会呢，下午的时候，爸爸只是一时想差了……毕竟这次，我们还带了弟弟过来……爸爸想着，以后你们兄弟俩要处得熟，你们不能总是要和虫子黏在一起聚吧。”
“……倒也没有硬要相熟的必要。”宋沫笑笑：“我的族人已经够多了。”
“那怎么能一样！”宋杰下意识地开口，顾贞终于忍不住，用手指敲了一下桌面。
“额……啊……我的意思是说，……”宋杰顿了顿，说道：“你和弟弟毕竟血脉是一样的。”
宋沫实在忍不住，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血脉相连有什么用？”他笑道：“您还不是见着我半句话没问，就要让我剥离异能？”
宋杰：……
嘎吱。
他脑子里那根弦有点儿摇摇欲坠了。
“再怎么说，奇奇也是你弟弟。”刘女士恰到好处地加入了这个有些尴尬的话题。
“您的意思呢？”宋沫在电话那头问道。
“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刘女士小心翼翼地说：“我们……我们也得带你回去一趟，见见村里人呢，等回头你和叶家人住在一起才有说头。”
宋沫吸了口气。
有些流程，只要没撕破脸，是逃不过去的。
爷爷奶奶对他还不错，村是一定要回的。
何况，如果他和亲人都撕破脸，官方对他的判断可能又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宋沫在现世的羁绊看起来越多越牢靠，才越容易让他们相信，宋沫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了异能的小孩儿。
等信任初步建立，再说明族人真实身份的事吧。
他同意了，挂断了电话。
“王，您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吗？”铁甲虫问道：“您想和他们联络感情？可是他们看起来并不喜欢您。”
“有些面子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宋沫有些苦恼：“你说的没错，顾教授盯上我了。”
周怀民和他说过，顾贞是一方面代表着异能局，一方面代表着心理评估会出面的。
他的看法在官方眼里还是很要紧的，初步合作能够达成，一是宋沫在过程中反复多次积极地与官方联系。
二就是顾贞在席间坚定的表示，他认为宋沫的合作欲望强烈，坚定，最关键的是真实。值得认真对待。
“但是，现在我还不能直接告诉官方你们的事……”宋沫有点头疼。
他本来打算等虫族站稳脚跟，起码是把虫巢里的种子拿出来让官方看到好处再告知的。
但是，顾贞的意见对官方很重要，如果他现在不能解释清楚，顾贞怀疑加重，岂不是得不偿失？
“如果您为此感到困扰的话……”
射影虫很柔和地开口了：“不如您叫出新的同伴吧。”
“你是说……观虚？”宋沫无意识地拍了拍铁甲虫的壳：“可是磁场风暴以后，它应该受伤很重吧……能醒过来吗？”
“即使是虚弱的观虚，对付那个顾教授也应该绰绰有余。”射影虫语气很笃定：“而且，您即将转移到新的环境中，并且打算和官方合作……您需要一个能替您判别心声的帮手。”
“那就试试看吧。”宋沫吸了口气，拿起小刀，在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然后闭上眼，用精神力寻找着观虚的位置。
它的羽翼垂着，足也蜷缩着，看起来非常虚弱，但当宋沫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碰到它深蓝色的壳，它还是轻轻晃了晃翅膀。
宋沫加大了呼唤的频率。
没过几分钟，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飞出虫巢，一头栽倒在宋沫的掌心。
二级工兵·观虚。
它可以操控精神力，在关键时刻可以为虫皇进行精神力疏导，以及精神海伤害的转移。
同时，它的精神力操控对所有种族都起效，只要和宋沫的精神力相连接，他就能确保宋沫了解每一个有生物精神力的生物的想法。
但同时，因为磁场风暴的特殊性，观虚的身体总是非常虚弱。
宋沫不是很舍得使用它的力量，对它一向宠爱，此刻见它倒在自己的掌心，急忙低头问它：“你还好吗？”
观虚轻轻晃了晃翅膀。
无形的波动立刻散开，铁甲虫依旧呆在原地，同为二级工兵的射影虫却猛地退开了。
“你紧张什么？”宋沫忍不住笑了：“观虚还很虚弱，我只是让它活动一下，并没有进行精神力连接。”
摄影虫晃了晃触角，宋沫也没有在意，低头关切地问观虚：“打扰你疗伤了……你还好吗？”
射影虫一边努力操控着自己的翅膀，一边低头凝视观虚。
——你的心就不会痛吗！恶性争宠！
观虚轻而易举地操控着精神力，让射影虫继续维持着看起来还能自己动弹的状态，一边温柔地对宋沫说：“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陛下。”
一定是出问题了。
它的陛下突然年幼了许多，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漂亮的虫族躯体了。
而且他还能感受到，在不远处就有许多许多的精神力交叠在一起。
它的王一向偏爱它，绝不会轻易打扰他疗伤。
——是谁，趁它不在，欺负它的王年幼？
它轻轻扇动翅膀，调整着和宋沫对接的频率。
当一人一虫的精神力共振着相触的时候，宋沫精神海里无处寄存的精神力一下有了去处，他放松地揉了揉眉心，吸了一口气，感觉由于和观虚的链接，他的身体机能都强化了不少。
……
比如，此刻。
他的鼻尖就突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这种奇特的臭气让他一下子捂住了鼻子，眼皮也突然跳了起来。
观虚发现了他的蹊跷，开始用精神力搜索那股异常气味的来源。
不愧是他的观虚。
人生几何，知我者，观虚也。
宋沫捂着鼻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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