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来剑宗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天阳纪第六年，裴凌终于收了个徒弟。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他们就听闻了新的“噩耗”。
裴凌的新徒弟从前无门无派，偌大的修界里，他更是无名。
没关系，众人乐观地想。能被裴凌肯定到亲自收徒的人，定然根骨奇佳。哪怕现在看起来平平无奇，那也一定是人家囿于条件的结果。
无妨，再天才的弟子也要优秀的师者引导培养才能更好地利用自身的天分，他们总得给人家一个过渡期成长。
尽管一众想拜入裴凌门下的天之骄子内心对君上的徒弟羡慕嫉妒恨，也只能接受现实。毕竟天才之上仍有天才，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可谁能想到，裴凌的新徒弟竟然是个资质当真平庸的人啊！既然门槛这么低，那为什么这种好运不能轮到其他人？
云来剑宗内部的弟子为欢迎新师弟还是不搭理新师弟之事吵得天翻地覆，两个月内宗门斗殴事件加起来比云来过去十年还多。
掌门第五齐名第二十六次谴责裴凌，收徒就不能低调点吗？能对自己的影响力有点认知吗？
自裴凌收徒的消息满天飞后，他最近不管出不出门都能收到诸多关于此事的信笺。写信者多是操着看热闹的心，道云来一代不如一代，如今的弟子质量竟是什么天分都不用有就能拜在云来了，气得第五齐名震碎了好几套淘来的珍品茶具。
自进门开始，第五齐名已来回踱步快半刻钟，“师妹，你当真要收那孩子为徒？”
“不是孩子，他早已及冠，二十有四了。”既已成年，那就不能用孩子的标准去看他。
“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快一千岁的老怪物，看他不就是像看个孩子。”
奉明那点年纪，连他们零头都赶不上。第五齐名懒得管奉明到底是不是孩子，继续说了下去，“我不反对你收徒，但你收徒的标准也不能和以前差这么多吧！你不能因为没有看上眼的徒弟就这样自暴自弃，随便选了个吧！你这不是耽误人嘛！”
他倒不是说裴凌这个修界剑君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人，而是再好的剑者也未必是好的引导者。奉明资质平平，要择师不对，胡乱蹉跎几年，那他以后的道途会更困难。
对于修者来说，选对师父也是极其重要的一课。
裴凌之前的徒弟可都不怎么需要她说太多。稍微提点下，那些怪胎就能顿悟。这到底是因为裴凌教得好，还是他徒弟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旁人也很难看出来。万一不适合奉明呢？
“我既收奉明为徒，就没打算抛下他不管，你且安心。”
裴凌有些乏了。老有人在耳边聒噪不停地说话，无论是谁，大抵都会觉着吵闹。
“你当初也这么说，结果呢？”哪壶不提提哪壶，一听这话，第五齐名更是心上冒火。
“徒弟离经叛道，我清理门户当是天经地义。”
裴凌坐正了身体，一口饮尽新斟满的茶。她饮茶向来不讲究什么规矩，什么风雅，只当是一般解渴。
“你那些徒弟个个反骨，难道你的教育方式就没有问题？”
“为人师尊就得完全承担徒弟误入歧途的责任了吗？”
莫不是天下所有罪犯都是父母师长没有教好的产物，都要把他们拉出来批评一番，你怎么养出这样的人来！那父母与师长也挺倒霉的，什么事都能怪罪到他们头上，都要背份责任。
“当然不是，可你也不能否认为人师尊必定会影响徒弟。师尊教育方式的不得当，也会在轻易间毁掉一个人。”
一想到那几个陨落的天才，第五齐名就很想骂裴凌一番。多么难得的天之骄子，若是没有陨落，以后的云来该是怎样的强盛？可惜，全没了。
她当天才是地里的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齐名，我是剑修，不是佛修。”
裴凌再次提醒他。佛修才讲究渡人，哪怕那是个恶人，他们也要停下来，费心渡化。
但那不是剑修的行事风格。
奉明擦了擦随身佩剑。
这是他到云来剑宗的第三天。从踏入云来开始，他接受了各种异样的目光。羡慕的、嫉妒的、好奇的、质疑的……
他在那些目光中直行，始终规矩地跟在裴凌身后。裴凌没开口，他就不问。
已经到了夜里，他今日连师尊的影子都没见着。据飞来峰的洒水侍女讲，裴凌早上刚起来就被掌门给叫去商量事情了，恐怕又要披星戴月时回来。
管事弟子比较热情，看他无聊，把他从住处领了出来，将宗门的大致情况给介绍了一遍。
什么云来剑宗是天下最有历史底蕴的大宗，裴凌是位列剑君的剑修第一人之类的话，都不必再讲，因为世人皆知。
他要讲的，当是外面的人不清楚的。
若论云来剑宗修为最为精深，阅历最丰富者，当是三杰四剑，这些前辈都是天启纪一代的天之骄子。历经各种大战，至今尚未陨落的一代人。
第五齐名、裴凌与观越因皆是先掌门弟子，属同宗同门的师兄妹，且都在各自的领域成绩斐然，时人赞之一门三杰，三杰之名也由此而来。
可惜，三杰中裴凌与观越都对宗门庶务不感兴趣，是不管事的主，常年不在宗门。纵是云来弟子，平日里也是经常见不到这两位。
而三杰之下有四剑，主要是落阳峰云起的逍遥剑、铸剑峰云宋的君子剑、青云峰云瑶光的春秋剑，以及岁和峰李玉卿的玄同剑。如此四人，光比三杰。
“几位尊上前些日子要么是带着弟子去秘境历练，要么便是去了其它宗门举行的天骄会。目前只有落阳峰的云起前辈还在云来，明师弟可以改日去拜访下。”
奉明心思细腻，"我与前辈素不相识，贸然拜访，恐是不好吧！"
"无所谓好与不好，逍遥剑剑主本就不在乎这些世俗观念，是率性而为的性子。不过此事确实不用着急，君上到时应该会带你前去。"
额，奉明沉默了一瞬。他想，裴凌怕是没有这个打算。
从飞来峰到云来各处，奉明将宗门上下差不多走了个遍，感觉腿上已没什么力气。云来之广，出乎他的意料。
"对了，宗门禁地你可千万别去。掌门有令，无论是谁入了禁地，都会被逐出云来。"
奉明的眼神颤了颤，禁地吗？他顺口问了下去，禁地是来作甚的？为何会有禁地？
管事弟子很是为难，他就飞来峰普通弟子，哪能知道如此深入的事。
听说裴凌的徒弟正在熟悉云来，宗门的弟子难掩好奇，不多时已在当事人周围围了不少人，议论声声。
奉明一一听了去，那些言论无外乎是讨论他的。
“我刚探了下，之前还以为新师弟资质平庸是旁人夸张的描述，没想到竟是真的。”
"可君上为何会收他为徒呢？莫非是看中了他的脸？"
“不能吧，君上收徒不至于这么肤浅。”
“可你没发现吗，他全身上下只有那张脸拿得出手。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出君上到底看重他什么，才会收他为徒。”
隐在袖中的手倏然握紧，奉明深呼吸了两次，终是平息了内心的异动。
“明师弟，君上能收你为徒，想必你身上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你且放宽心，既然君上认了你，其他人再有意见，也无济于事。”
管事弟子一向敬重裴凌，坚信裴凌不是肤浅得只看天分的人。他相信奉明的身上定然有什么特质让裴凌看重，尽管他看不出对方有什么特别。
奉明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回应。他还以为会受一通冷嘲热讽，原来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起来，就连司空城那样的天纵奇才，君上都没生出收他为徒的心思。”
从进门开始，奉明便紧绷着脸。管事弟子想着，大概是初入云来，人生地不熟，他还不太适应。加上他现在身份特殊，更是容易受周围人的影响。
听出对方是在安慰他，奉明脸上冷硬的神情缓和了些。
从裴凌说要带他回云来开始，奉明始终有些不安。每每闲暇时总是胡思乱想，担心云来这种天之骄子扎堆的地方会有人对他有意见，也怕被师尊交代要学会融入宗门。
可真正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同门的善意，他忽然觉得那些不安其实很多余。
尽管对方为了安慰他讲得很夸张。
奉明深知自己天分不高，比不得其他想拜在裴凌手下的人。但不代表他孤陋寡闻，没有自知之明。
司空城是近两百年里修界最天才的剑修，还是无人指导的散修，属于新生代剑修中的领头人，不少前辈称其是继裴凌之后最天才的年轻人。
曾有人建议他拜裴凌为师。有名师指导，百年之内，他定然能超越裴凌。毕竟修界至今为止，还没第二个剑君。可见修界众人对司空城的天分有多看重。
然而，司空城却对此嗤之以鼻。
“天下无人配让我司空城称师，裴凌更是不配。”
一言出，四海惊动。当时修界的小报上可没少渲染，就连路边卖煎饼的大爷都知道这事。
“那是他一厢情愿的看法。场面话谁都会说，但有几人真能做到？”管事的弟子没想到奉明会质疑裴凌，不由得有些意外。
司空城之事，修界传得沸沸扬扬，一度引起热议。但他们讨论的倾向好似司空城的话真是对的，他在不久的将来真会超越裴凌，丝毫不提裴凌在司空城这样的年纪时不仅修为远超于他，就连作为也是丰富得至今没有哪个年轻人能与之比肩。
就算是裴凌，她也修为停滞不前快三百年了。那些人怎么就能断定司空城未来的发展会一直一帆风顺呢？怕奉明误会裴凌，管事弟子尽职尽责地解释着。
思绪回归，奉明听见外面有骚乱的声音，有点吵。他拨开窗，发现云来主峰灯火通明，聚集了一大批弟子。而外面似乎有魔族攻了进来，尤其是空中。
这是怎么了？奉明有心前去看看，但刚走到院口便被一把锃亮的剑给挡住了。
“你要是嫌命硬的话，倒是可以下去凑热闹。”晚风徐徐，他听见裴凌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师尊不准备去看看情况吗？万一底下的师兄师姐们不敌。”
“你可以对你那些师兄师姐多点信心。”
裴凌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站在高处俯瞰着主峰上的情况。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奉明发现云来弟子行动利落，好像之前就有类似的经验，配合得十分默契、熟练。但他也看得出对面有擅长空中战斗的魔族，先天占据优势，云来这边的人应对得并不轻松。有些底子不是特别好的弟子很快就败下阵，体力不支下被魔族找到机会攻击而受了伤。
“师尊，魔族为什么会突然闯入云来呢？”
正魔之战，自古有之，但这种事总该徐徐图之，魔族不至于直接攻上云来。况且云来剑宗地势险要，别说普通魔族，就算是擅长空中飞行的种族也不能轻易上来。现在好了，竟然有一大批羽族生生闯了进来。合着是当自家后花园，来去自如？
“你问我，我又能问谁去？”裴凌反问，她也想找个人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修界的修士可从来没有什么辟谷不睡觉的修行法门，这些一概统称为邪门歪道。寻常修士不饮食不沾水，过不了几天就得因口渴与饥饿而死，又何来的修行？
需要玩命的法子，都不正常。故此，修界中人不兴话本中、野史记载中那些不正宗的修行之法。每日需得休息，连裴凌也免不了如此。
现在好了，三更半夜，魔族觉也不睡，大老远地跑过来夜袭。凡间打仗打得那些人喜欢在敌人疲惫时偷袭就罢了，修界也如此，当真没点新意。
“师尊，套路不在有没有创意，而在于有没有用。”奉明扶额，这是交战，哪里至于讲究什么创意。套路不在老，有用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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