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还没等到我去领板子,行刑的宫人便来了,是一点都没留情,结结实实地打了我二十板子。行刑的时候我在心里悄悄安慰自己:也好,如此往后我便不用再有什么幻想了。

        等行完刑,竹纹小心翼翼地剪开我已经与血肉模糊到一起的衣衫,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娘娘何苦要这般为难自己。”

        然后手一抖,剪到了我的皮肉,我倒吸一口凉气,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哪是我为难我自己,分明是你在为难我。我尚且没被打死,你再这么来两下我就真的死了。”

        如此竹纹才收了眼泪,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

        其实身上痛还好些,总比心里痛来得爽快些。

        到底是我自己作践自己,明知自己的身份却做不好自己的本分,也守不住本心。

        定国公府权势滔天,手握重兵,我爹又是那样一个有野心的人,不会任由皇帝削弱他的权势。

        而皇上容忍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卧榻之侧,又岂能容忍他人鼾睡?

        我是披着定国公府受宠嫡女身份进宫来让皇上放心的棋子,也是皇上为了安抚我父亲表示对定国公府看重的棋子,这件事我早该想明白的。

        真是白瞎了我读那么多年的话本。

        其实若是我识趣些,为着我的身份,我就该好好地笼络皇上,若是将来真有个什么万一,我也好依着与他那点微薄的情分保住我一条性命,而不是说那番话去激怒他。

        可我到底不愿。

        虽然他说得对,他做什么,做与不做都不需要给我交代,毕竟他是皇上,可我不想在知道真相以后仍然委屈求全陪他做戏,继续做被摆布的棋子。

        很快我被杖责又被禁足的消息传了出去,皇后娘娘带着大皇子一并来看我,大皇子如今才三岁,却十分会讨人欢心,他拉着我的手一本正经地说着:“芸娘娘痛不痛,凛儿给芸娘娘呼呼就不痛了好不好。”

        我被他逗得开怀大笑,在他脸上亲了又亲,他有些害羞地往皇后娘娘身后躲。

        我借机跟皇后娘娘提能不能免了我罚抄一事,娘娘看着我欲言又止,终是问了出来:“罚抄倒是小事,可你都这般了,你不想想别的居然满脑子都是让本宫免了你罚抄?”

        我定定看着皇后娘娘,颇有些不好意思试探开口:“那娘娘能把我的话本还给我吗,我终日里这么趴着实在是无聊得紧。”

        皇后娘娘顿时黑了脸,不发一言地拉着大皇子走了。

        很快便到了除夕夜,我伤已经大好了些,可以下床走动了。整个皇城里都洋溢着喜气,只有我的朝阳宫大门紧闭,像是被这个世界隔绝了一样。我看着不远处的烟花绽放又迅速凋敝,心里格外宁静,原来情之一字,也不过如此。

        今年的年夜饭是由我亲自指挥竹纹动手做的,虽然没有外面热闹,倒也十分温馨。我给宫人们都发了丰厚的赏钱,大黄小白也乐呵呵地到我跟前摇尾巴,我大手一挥各赏了两条大骨。

        守岁时有人提议玩游戏,我兴致勃勃地应了,结果竹纹这个猪队友委实是蠢的过分了些,游戏没玩多久,酒已经灌满了整个肚子,还没玩多久我就熬不住直接醉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抱到了床上,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唤我的名字,半醉半醒间我睁开眼好像看见了皇上,我嘟囔一声,想着自己也许是在做梦,又沉沉睡去。

        临睡前似乎听到一个有些难过的声音问我:“纾儿,你为何偏要活得这般爱憎分明,糊涂些多好。”

        第二日醒来我觉得头晕的厉害,总觉得昨晚又发生了点什么,可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看东西还有些重影,唤竹纹可她不在,我只好走出寝殿,就见竹纹叉着腰跟一个小太监吵架,说小太监趁她喝多了打她,她的脸肿了一大块,如今都已经青得发紫了。

        小太监看起来颇有些委屈,小声辩解着:“昨夜分明是竹纹姐姐你自己喝多了撞柱子上的,当时大家都喝多了,只有我还清醒些想扶你回去,可你一个劲要往柱子上撞,我想拦都拦不住。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想起我刚进宫时那个做事一板一眼老气横秋的竹纹,发觉还是现在的要可爱一些。

        定国公府的人递了牌子给皇上,想进宫来给我请安,据说皇上允了,于是昨儿便递了信进来,我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竹纹赶紧去打水来给我梳洗。

        不多时,我那嫡母便进了宫,拜见了皇后娘娘后就马不停蹄地到我来了。我望着眼前打扮得如同一锭金元宝似的嫡母,本来就头晕,现下更是晃眼得厉害,觉得眼睛都快瞎了。

        其实也难怪,我爹还没傍上先帝之前就娶了她,当时我爹一穷二白的一个泥腿子,她一个商户女,倒算是下嫁了的,如今虽然是一品诰命夫人,到底改不了这商户女的气质,做这一副暴发户打扮,倒也情有可原。

        她依旧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趾高气扬地问我:“你父亲不是让你好好笼络皇上吗?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

        接下来就是一通口若悬河,连唾沫星子都飞到我脸上来了,大致意思就是让我赶紧想办法复宠,这回倒是不提让我赶紧怀孩子的事了,而是让我去探探皇上如今要怎么处理通州叛乱一事的态度。

        我一点都不想搭理她,若不是如今她名义上是我的亲生母亲,就凭着她这狗一样的态度,我真想也赏她一顿板子尝尝。

        于是我直接起身走了,任她在身后气得跺脚。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父亲竟这般狠辣,三日后我便在定国公府的年礼里收到了我姨娘的一截断指和一封信,信上说我姨娘的四肢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在身上呆着,端看我的态度了。

        血液瞬间似被凝固住了一般,我姨娘到底曾是他的枕边人,他竟一点情分都不顾了。

        我第一次给定国公府递了信出去,说我需要时间好好筹谋一下复宠,让他不要再动我姨娘。又想写信给三哥哥想让他想想办法能不能把姨娘救出去找个地方安置。

        如今三哥哥已在朝堂上领了职,平日里我与三哥哥传信都是命人在他上朝的路上悄悄塞给他,但因着过年已经休朝了,信又万万不能送到定国公府,我急得团团乱转,竟是想不出一点办法。

        我一个人坐在正殿里坐到了傍晚,殿里的炭火都已经熄了,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冷,终于我下了决心,让人先去把玉美人请过来。

        我虽然在禁足,可也没有说不能有人进来,所以很快玉美人就来了。

        我还没有说话,倒是她先开口了。

        “我没有想到你会派人来请我,虽然我是无心的,可到底是因为我,皇上才将你卷进来,我想我是欠你一句道歉的。”她面上带着温柔的浅笑淡淡道。

        “我与皇上早在民间时便已相识了,这许多年里都是我都陪着他,从无名之辈到太子,再到今日的圣上。只因我是一介上不得台面的农女,出身寒微,所以先帝不允我以一个体面的身份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登基,才为我寻了一个官家小姐的身份入了宫。”

        “可这到底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我不像你这么命好,有个手握重兵的父亲,而我身后除了皇上空无一人,他总怕在这深宫里护不住我,所以才打了让你替我们遮掩的主意。”

        她突然跪下,又继续道:“那日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想来你大约是对皇上情根深种了,可我与他之间,经历种种艰辛才走到一起,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清楚的,可他到底是为着我才骗了你,我愿意向你赔礼道歉,求你的宽恕,只希望你不要再怨他,这些年他为着我已经很辛苦了。”

        她的话字字诛心,倒是将我放在了一个旁观者的位置,要我眼看着他们是如何情深义重,眼看着我自己如何像一个跳梁小丑。那些在我看来是弥足珍贵的记忆,我覆水难收的感情,在他们之间,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这些时日我以为只要我不再去想,很多事情就能慢慢忘了,可今日又将这伤口撕开,发觉还是疼得厉害。我巴巴地将一颗心捧了出去,可我竟是什么都未曾得到过。

        如今我是该高兴些的,大梦一场,早些醒过来比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得多。

        我依旧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说道:“我对你们之间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我可以帮你,以后晚上你便扮做宫女的模样来我这里,我会将皇上请来,日后你们可以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相会,外面看起来我依旧受宠,你意下如何?”

        她看起来很是惊讶,问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面露微笑:“你还不需要知道这些。”

        说完我便命人送她回去,让她换身宫女服再过来,她有些愠怒,可到底是拒绝不了我开出来的诱惑条件。

        然后我吩咐竹纹去通知皇上玉美人在我这里,请他过来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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