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倒戈？”穆飞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显然对齐婷婷与神枪组织之间的纠葛有些兴趣，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往下说。
然而拐杖男点到即止，只是深深地看着他，语气郑重：“所以你应当明白，我们很需要像你一样有能力的人，让神枪的血液焕然一新，为了这个国家，请你慎重考虑。”
穆飞摩挲着自己的指腹，良久只是嘲弄地往后退了几步：“国家？你们从来就没有为这个国家的百姓考虑过，只是追逐你们高墙楼阁内推崇的狗屁信仰和权利，谈什么国家？”
“本县长对你们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没有兴趣，去找别人吧。”
他摆了摆手，转手离开了房间，一步都没有停留，身姿飒飒，依稀可以看见从前浪荡不羁的公子哥儿模样。
直到走出了许远，穆飞才停住了脚步，深深吐了一口气。
那些说着看似冠冕堂皇实则虚伪可笑的话的人，没有再跟上来。
穆飞心中烦闷，干脆离开了县政府，一个人在大街上慢慢闲逛着。
街道上有着各种嘈杂喧闹的声音。
小贩的叫卖，孩童的嬉闹，摊铺中此起彼伏的讨价还价，间或掺杂着不知道谁家的媳妇教训着自家汉子的声音。无一不在宣告着这个经历了大灾大难的县城，正在慢慢恢复从前的生机。
感受着空气的人间烟火气息，穆飞总算缓过了神来，嘴角也露出了有意无意的微笑。
一个刚刚卖完了一大筐柑橘的小贩正在美滋滋的清点着钱币，抬头看见穆飞，便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穆少爷怎么得闲了？也出来逛逛？”
虽然穆飞已经接任了湖中县的县长，早已不是昔日里无所事事的富贵公子哥儿，但是城中的百姓们还是习惯叫他一声穆少爷。
穆飞也没有可以改正他们称呼的想法，对于他而言，“穆少爷”三个字，仿佛让他回到了穆家尚未发生变故之前，自己还是那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风流大少。
他冲小贩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生意怎样？”
“托穆少爷的福。今天卖得可快哩。”小贩紧张地搓了搓手，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看样子，今天能早点收摊。我还答应了女儿去隔壁街的糕点铺子里买她爱吃的松饼呢。”
穆飞点了点头，也没往心里去，随口应了一声：“那你收拾收拾，赶紧去吧。”
“好哩。”小贩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他抓起摊位上一个饱满鲜红的果子，用衣角反复擦拭干净才递过去：“穆少爷尝尝，可新鲜的。”
看着小摊贩憨实的面容，穆飞没来由地有些心酸。底层的百姓没有那么多欲望，只要吃饱穿暖，有人能保护他们平平安安，就能对人展现善意。
可偏偏是这样简单的要求，都不被那些高官权臣满足。
而那个所谓的“神枪”……
那些虚伪的谋求算计让穆飞涌起一阵阵的怒意与仇视，忍不住在心底哂笑了一声。
“谢啦。”穆飞收敛着心底的情绪，接过果子咔嚓咬了一口，“很甜，好吃！”
小摊贩点头笑笑，又继续忙活起来。穆飞握着那果子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重建后的县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生机，街道上的商铺已经换了模样，但依稀能找到几家从前的老字号。
左边那家糕饼铺他给齐梦竹买过，右边那家酒铺他从前还背着父亲偷偷买了藏在房间喝。
生活里到处都是回忆，这样的感觉让他无能为力又心痛至极。
他正惆怅着，迎面走来一对母女，妇人牵着小女孩的手很是宠溺，在瞧见穆飞后拉着女儿停下来打招呼。
“汝汝，和穆少爷问好。”
“穆哥哥，穆哥哥！”
女孩甜甜地叫着，看上去极为玉雪可爱，哪怕是穆飞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然而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到她衣角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瞬间凝固了，飞速地蹲下身子握住了女孩的肩膀。
“这……这是干什么？”
他盯着女孩的衣裳，前襟缝补着一块花纹特殊的布料，暗色金纹，绵延出一个阵法图样。
只是布料到了肩膀处就断节了，和普通的麻布拼合在一起。
“这是……这是……”他的双手微微发颤，难以言喻地激动。
不会认错的，这是齐梦竹的齐门招魂幡上的布料！
“这衣服是哪里来的？！”
妇人有些奇怪穆飞的表现，但还是照实答道：“哎，汝汝前两天自己跑出去玩儿，回来的时候捡了一块布，喜欢得紧，非要给她缝成衣裳！”
“哪里捡到的？”穆飞握着小女孩的双肩，声音都有些发颤。
“我……”小女孩看了看穆飞，又看了看母亲，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撒谎。
“好汝汝，快告诉穆哥哥，这件事对穆哥哥非常重要。”穆飞恳求道。
小女孩扭捏了半天，才小声说：“是在东江湖岸边捡的……我和虎子还有他哥哥跑去玩水啦……”
说罢小女孩低下头，不敢看母亲的脸。
那妇人确是生气了，轻拽着女孩的耳朵数落道：“你竟然跑到那么远去玩？知不知道那里很危险，你这个没心眼的丫头……”
妇人的话渐渐远离的穆飞的耳朵，他疯一样的往县政府跑。
东江湖，东江湖……
齐梦竹，是你吗，你可能还会活着吗？
可是齐门招魂幡是她最宝贝的法器，怎么会任由它损坏破裂，又为什么会在东江湖的岸边被人捡到？
穆飞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有一种希冀从心底长出藤蔓，不断地包裹他缠绕他，可他又害怕，害怕只是他的臆想，害怕一切都是巧合，齐梦祖早就在那天魂飞魄散，此世难寻。
从县政府牵了马，他一路朝东江湖飞奔，街景从眼前飞速后退，他的脑海里却回想起第一次和齐梦竹同乘一匹马的情景。
——“你手拿开，别搂我的腰！”
——“我也没办法呀。我不会骑马，你还骑得这么快，仙姑这是要干嘛去啊？”
——“你的手要是胆敢动一下我就把你扔下马！”
……
他深呼吸，泪水早已不知不觉流了满面。
一路疾驰，穆飞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东江湖畔，这里依旧残留着水淹痕迹，四处是泡得蔫湿的草木。
湿漉漉的水汽里夹杂着土腥，凉意从呼吸进入肺腑，让穆飞清醒了一些。他将牵马绳系好，在岸边四处寻找线索。
偌大的东江湖畔，要找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他想起自己方才一时情急，竟是忘了问小女孩在哪一块地方找到招魂幡的碎片，不由得懊恼。
沿着湖岸，他用一只树枝四处翻找，终于在夜色降临时，在某处发现了隐隐约约的丝线反光。
他大喜，忙将碎步捡起来端详，可以确定这是另一块招魂幡碎片无疑。
望着茫茫湖面，他深吸一口气，而后将布片塞进口袋里，回想着苦拙大师教授自己的摒气心法，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水。
水里凉极了，穆飞稳住气息，凭着记忆朝那个许久之前去过的地方游去。水流在他身边起伏推助，不过多时他就沉到了那个洞穴之中。
距离上一次他们从此处逃离，四周的环境分毫未变，凌乱的战斗现场仿佛还在昨天。
穆飞吞咽一口口水，心中无比的紧张。
冥冥之中有一种信念告诉他，这里或许有齐梦竹的消息。
他一路寻找，屏息静听，行至那诡谲的义庄，直至从前封印齐婷婷的那个地方。
他敏锐地察觉到，四周的气流有不一样的变化，空气中竟然有丝丝缕缕的灵气化作涡流，一直朝着那沉棺汇去。
穆飞心中警惕起来，小心地挪过去，难道齐婷婷在这里？
只见无数丝丝缕缕的灵在这幽暗的地方幻化做一道道鳞亮的涡流，仿佛收拢着自然的风，纯粹的灵，将生命重新注入这古老的棺椁。
他看到了面容柔美的女孩静静躺在这棺椁之中，她双手交叠玉小腹，恬静安详，肤色透白如玉做，而随着灵力的注入一点一点恢复着生机。
穆飞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微微哽咽，早已不知不觉红了双眼。
良久，那女孩才慢慢睁开双眼，望着眼前的人，露出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活泼笑容。
“好久不见呀，穆飞。”
“梦竹……齐梦竹！”穆飞啜懦着，想要去拉她的手，又害怕影响到她聚灵，终究只是把手撑抚棺边，深深地望她，“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哎呀，我这也不能叫活着了。”齐梦竹嘟囔一句，叹气道，“还没有聚灵完呢，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就是一个有思想的灵魂体而已。”
她笑着看他：“没有想到是你第一个找到我，我还以为要从这里出去之后才能见到你们。”
“是我看见了你的齐门招魂幡碎片被冲上东江湖岸边。”穆飞道，“它为什么会破碎？”
齐梦竹忆及那时候的情形，也有些茫然。
“那日我被齐婷婷击中，魂魄散去，冥冥之中已经感觉到自己身归万物。但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重新将我的灵魂收聚，而再次醒来时，我就躺在这个棺椁里，缓慢地聚灵。”
穆飞皱眉：“齐门招魂幡……招魂，难道是你们家的法宝还有起死回生的作用？”
她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它是我们齐家法宝，父亲曾叮嘱过一定要守护好它，它也会守护我。或许它真的有救齐家人一次性命的作用吧，魂散而聚，它也灵消破损，落为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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