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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芦苇先生


新军队化作春风雨露一点一滴苏醒沐城久违的温暖。整个城市恍然间摇身大变,居民们久闭的大门颤抖地开了一条缝,之后逐渐敞开,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万物复苏,春暖花开。悲伤的事被刻意丢在一旁,熙熙攘攘,生活总要继续。

        霍西楼与丛定的交接宴会近在眼前。黄岑作为沐城的知名商人自是也在受邀的行列。当日,酒会喧嚣嘈杂。霍西楼坐在高位迎接着各路人马络绎不绝的敬酒。酩酊大醉的他摇摇摆摆的晃动着沉重的身躯,脸红极了。

        黄岑一整夜都没有寻到机会与他说话,敬酒的人把霍西楼包围的密不透风,他的身份只是一个赌坊老板,若冲突了满军将领冲上前去更不合适。霍西楼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种种不合常理的现象让他不安。

        闻部·霍西楼,暗探做了禹部之事,他的能力可想而知。他还没有召见过除满军外的任何人,黄岑觉得他可以再等等。

        闻部之人,不是他有偏见,身上总带有些鲁莽,他不喜欢。萧意最近沉稳了下来,他与孟粱多次相见,自己派去跟踪之人总被拦下,全是曲黯良搅弄的。

        他是想让孟粱劝住萧意,萧意指挥使的身份在那儿,他有所顾忌动不得。现在没了外部的烦恼,他就不想让萧意过于安静了。

        “汪蝉,即日起阻止萧意与白叠子、曲黯良的联系。盯紧她们,一丝一毫异动也要向我汇报。”

        “是。”

        “还有,让曲黯良来我这一趟。”

        他扶了扶额,受不住众人起哄在宴会上饮了几杯烈酒,酒劲后发,头有点疼。

        曲黯良姗姗来迟。

        “我可什么都没做,你的人观察的怎么样了?”

        庭院夜色深深,一轮圆月晕黄的余光根本不够。黯良仔细辨别他的脸,才看清楚他脸颊上不逊于霍西楼的红晕。她之所以知道霍西楼醉的厉害自是那个人告诉她的。她也得知了黄岑其实只不过才喝了两盏。

        她带着笑意静静的瞧这他装模作样的醉态。

        黄岑没有得到答案又问了一遍。酒气是最难闻的,黯良不想沾染上他的味道,离他远远的,大声道:“与你无关。”

        黄岑摸索着周边,想寻个椅子来坐坐,可此地只是一片空旷的草地,他眯着眼睛探寻了半天,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还拍了拍柔软的地面,随便朝着一个方向向曲黯良喊道:“你也来。”

        “我不来。你有何话直接与我说。”

        黯良嫌弃地抿了抿嘴,真想立刻请个画师将他这难得一见的醉态记录下来,方便日后嘲笑他。

        黄岑道:“你们为何不信任我,同为萦部,你们为什么不对我开诚布公?尤其是那个陆若派来的教习······”

        黯良在旁听着,汪蝉意欲去搀扶他起来,反被他踢了几脚。

        黯良也辛苦了一天,乏了,见他说些没用的就不愿意继续呆下去,轻对汪蝉道:“你去给他点一服安魂香放在这里,过会换两个人来抬他回去。”

        汪蝉神秘一笑,往屋内寻香去了。

        此夜后接连数日曲黯良都没见到黄岑一面。

        曲黯良在刻苦学习易容之术,虽有个在这方面尤其厉害的下属,还是想自己习得这门技艺,每日拿着一堆材料在周围她能“摆布”的同伙脸上修修补补做各式各样的实验。

        成功的易容师可以把一个整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不仅是脸,脸的不同仅是最低端的,重要的是气质神态以及变声练习。显然她还在初学琢磨阶段,来给她做试验的人的五官在她手里不一会就东倒西歪,周围的人每每被逗的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孟粱坐在一旁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黄岑敲门而入。他站在门口不出声音看了一会,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曲黯良发觉他来了,瞟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笑声。

        “哥哥坐啊。”

        一个小孩端了把椅子过来。

        黄岑摸摸他的脑袋道:“谢谢你,哥哥马上要走了,就不坐了。”

        他对孟粱道:“你出来一下。”

        孟粱和黯良交代了声,跟着他出了门。

        他道:“先随我来,不用跟太紧,详细情况我等会和你说。”

        两个人出大门后径直往前经过一条偏僻的小径,向右拐弯,过一个小弄堂,再往前约两百米到达沐城最大的书画市场——清弄——它收藏并售卖各种市面上千金难求的的古物,书籍、乐谱、画作等应有尽有。

        黄岑介绍了清弄的基本情况,并指出清弄是泓山的隐秘联络中心。四部消息的流转好多它都知道。

        孟粱环顾四周,现在的市场门可罗雀,凄凄惨惨,商铺倒是全开着。

        黄岑连着拐了好几个弯,走进一户人家,敲门道:“昊天疾威,敷于下土。”

        周明盈打开门,爽朗道:“终于来了。”

        黄岑走上前给了他一拳。“整日改暗号,烦不烦。”

        周明盈轻松接住他的拳头:“我终日待在这里无趣的很,只有这些能做的。”

        他见黄岑身后站着一位蒙面女子,问道:“这位是?”

        孟粱不知他的身份,上前微俯身道:“萦部,白叠子。”

        黄岑补充道:“我部新来的教习。”

        周明盈抱拳行礼道:“在下闻部周明盈,见过教习。”

        孟粱见他郑重其事的行礼,上前一步道:“用不得。”

        黄岑不耐烦了,自个儿走进屋内:“还进不进去了。”

        周明盈朝孟粱做了个邀请手势,孟粱觉得有些尴尬,向他点头示好,跟着黄岑走进了庭院。

        周明盈边走边说道:“闻部暗探散于全国,最喜欢的便是无任务时座于桌下听教习宣讲的日子,所以我们对于教习都有发自内心的敬重与喜爱。”

        孟粱从未听闻过这种说法,有点受宠若惊,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默听不言。

        走到院落西边,有一块花园,里面的花与平常见的不同,它没有叶子,枝条柔软坚韧,花是由白色细条顶着三四个黄色花瓣组成的团状,一小团一小团的。许是重了,团团如闺阁里娇羞的少女般低着头。孟粱从未见此花种,对它们有些兴趣。

        秦绪连正在整理归类书目,黄岑进入里屋敲了两下门,把她的视线引过来,道:“元使大人,好久未见。”

        秦绪连从梯上下来,想了想道:“你先和周闲嗑一会,我去取资料。”

        黄岑摆摆手,有些懒散,笑着说道:“没事,我就在这儿等你。”

        秦绪连返回屋内,约莫一刻钟后她递给黄岑一封信,黄岑展开信纸阅读,然后与秦绪连商讨了起来。

        孟粱还不知来这儿要做什么,见黄岑他们谈的兴致正浓,且有意避开自己,干脆走到花旁,蹲下来仔细观察。仔细看才发觉它的枝条打了两三个结也依旧完好。

        眼睛对着花儿,耳朵仍然不自觉地想知道他们说的内容。周明盈的声音传来,“你没见过沐城风光的时候,梦冬花开遍整个城市,美极了。”

        孟粱瞧不出什么来,站起来道:“可我在城内没有见过。”

        周明盈叹惋道:“丛定认为此花不详,军队驻扎在这儿后立马派人烧毁了所有,你肯定见过街边残留的灰烬,那些都是梦冬花的残骸。”

        孟粱想了一下周话语中的场景,也觉得极美。她问:“你平时就住在这儿吗?”

        周明盈挽起袖子拾去枯枝败叶,温柔的摸了摸娇嫩的花瓣,感叹道:“我去年来这儿的,时间真快,恍惚也一年了。”

        孟粱觉得站久了有些累,招呼着他一起坐下来,喝了口热茶,缓缓道:“正好见证了它的枯荣。昊天疾威,敷于下土。我对《小旻》的最后几句,印象十分深刻。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好些了吧。”

        在听黄岑说出暗号时,她就想到了这两句的出处。热茶,暖阳,孟粱握着茶杯幽幽道。

        周明盈有些意外,有些喜悦,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汤,道:“那只是我随意起的,没有什么深意。我只做最有难度的事,等这儿安稳下来,我就要走了。”

        言语间,孟粱对他已经有了大概印象,觉得他是热情爽快之人,相处起来比黄岑的老谋深算容易的多,自在的多。

        自幼时起她就对闻部的暗探怀有敬意,今日见了,愈发觉得厉害,忍不住心内激昂之情,直言道:“我虽是教习,也是习武之人,以后若有困难,便联系我。”

        话出口,孟粱顿生懊悔,觉得有些唐突,二人才相识片刻,怕是不妥。

        周明盈闻言爽快道:“那便多谢了!”

        孟粱又喝了几口茶,回头见黄岑还没说完话,就坐着安心等他。

        黄岑与秦绪连商量的差不多了,二人一同走至梦冬花旁。

        黄岑向孟粱介绍了秦。她是闻部元使。

        对上脸的一瞬间,孟粱差点叫出来。她是林夏牧的师妹,她的师姑。自从师傅死后,师姑便离开本部,此后就没有了联络。

        孟粱收拢起脸上的波澜,暗暗看了眼黄岑。萧意从未说起过元使的存在。

        孟粱感到秦绪连目光流连在自己脸上,解释道:“脸上有伤,不敢摘下面纱。”

        她与师姑没有特别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从外表上看她变化不大,还是那么的端庄典雅又不失洒脱豪气。听黄岑说到这偌大的清弄由她管理,心下敬佩。

        秦绪连走到花前蹲下摘了一朵放在孟粱手里,说道:“看你盯着梦冬花好长时间了,很好看吧,它真的是很别致的花朵,当初我因为它的故事才选择了它。”

        黄岑乖顺的进屋拿了凳子,四人坐在院中,晒着太阳。

        孟粱不知其中缘由,侧过身问道:“什么故事吸引了你?”

        秦绪连指了指枝条:“可瞧见被打结的枝条?它叫梦冬花,有些地方也叫做结香,据说如果晚上做恶梦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去梦冬花树上打个结就能化解恶梦。若是好梦,就会好梦成真。”

        黄岑笑道:“这些都是商贩子的忽悠,你看不论好坏它都有解释,世间哪有这等神物。”

        秦绪连点点头:“你说的对。我也只是闲来无聊用它来解闷。”

        周明盈拍了拍黄岑的脑袋打趣道:“这种小把戏谁人不知,唯有你说破,真是不懂。”

        黄岑想说什么回嘴,一时语塞,无奈作罢。

        “我和你说这是这儿的惯例,在做正事前都要放松的聊聊天。”

        黄岑身体往前靠对孟粱假装神秘的说道。孟粱对他们莫名的惯例感到一丝怪异。

        “好了,说正事。”秦绪连把手中的书安放在孟粱手中,仔细道来:“《列域奇事》,讲述神州大陆各地奇闻逸事。它的内容很正常,我看不出什么。但它的作者值得注意,芦苇先生,我们已经查实是韦苇的别号。”

        韦苇,孟粱知道她,她曾是名震一时的女先生,撰写的情爱本子风靡全国,堪称一绝。自己也曾偷偷托人购得几本,可惜都被教习发现给没收了。

        “她是霞壑山庄柳孟尧的妻子。”

        “霞壑山庄?”

        孟粱有印象,它是满域江湖与朝廷共融的代表性组织,近几年依靠着替朝廷做事而声名鹊起。

        孟粱快速的翻阅,试图看出什么名堂。

        秦绪连接着道:“霞壑山庄,江湖上赫赫有名,在曲境一带很有威望。两天前这本书突然出现在我的院子里,此书还未发行,你手中的是第一本。”

        孟粱停下手中的动作,疑虑道:“把守严密,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一本书,是怎么做到的?”

        秦绪连摇摇头,她心中也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先不说它是如何传送到我手上,韦苇与霞壑山庄我会进一步跟进调查,想请你帮忙的是,能否在书的内容里找到些蛛丝马迹,我肯定其中另有深意。”

        孟粱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不敢随意应付,郑重地应下。

        韦苇,别号芦苇先生,养父是个教书先生,故能读书写字。后被其亲生父母找到迎回家中,成为富家千金。她本是他父亲原配的孩子,但意外走失。在规矩甚多的大家族里的生活让她百般不适,故私下透过写艳情小本子来发泄心中压抑愤懑。作品:《深宫二三事》、《朕与将军解战袍》、《月下偷香之公子爱上我》等,都被列为禁书。她通过此认识了书店小老板:柳孟尧。其真实身份是霞壑山庄少主,两人在相处过程中暗生情愫,觅得佳缘。

        在了解芦苇先生生平后,孟粱不禁感叹韦苇不愧是写故事的人,真实人生也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我们也就查出这么多。”秦绪连眉头紧锁,很是不满:“霞壑管理严格,只打听到这些人尽皆知的琐事。”

        孟粱压住心中惊奇,叹道:“还有几个会知道堂堂霞壑山庄少主的夫人会是个艳情小本子的写手。”

        她真的很惊讶,韦苇居然是这样的身份。

        秦绪连接着说道:“她不止这些。我们双方共同跟进,也许能发现其他重要的线索。”

        薄薄一本轻飘飘的躺在掌中,炙热的很。孟粱对自己有些不自信,跟着萧会学了两月不足,估摸着连他十分之一的学识都没学到。

        “我们相信你。”

        秦绪连握住孟粱的手以示期待。孟粱不喜欢与不熟之人有身体接触,面对她炙热的眼神,微微偏过头,让自己再冷静些。

        回去的路上,孟粱再次环顾清弄四周:“真乃藏龙卧虎之地。”

        黄岑挥挥衣袖,甩去灰尘。他戳穿孟粱的心思:“想问什么直接问。”

        孟粱凑上前笑盈盈道:“闻部元使居然隐匿在此,你好大的胆子啊!她可曾替萧意来向你讨人?”

        “不曾。”

        黄岑狡猾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得意洋洋的阔步向前。

        孟粱还想追问,黄岑阻止了她:“我允许你换个我会回答的问题。”

        “刚才你和她谈话说什么了,有新的行动要开展?”

        黄岑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孟粱等了他一会,见他不语,走至他跟前,不满道:“既允我提问,又为何不说话?”

        黄岑停下来,扯了扯嘴角,方开口道:“我没想到你会问这个,看不出来那时我一直在防着你么。”

        孟粱见他说的直接,也硬气起来:“我来此处真是无一日不被提防。我不仅是教习,更是直承元使陆若之人。”

        “这个身份大,可是白叠子,你有证明吗?就陆若的一句话,我也害怕那是伪造的呀。”

        是的,陆若没有给她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她左思右想,陆若是不会忘记的,这信物可能在某人某处需要去取,也许信物在他那儿。

        她软了声音,道:“是我心急了。我刚刚不应该这么说话。”

        “没关系,想是你也累了。”

        黄岑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孟粱狐疑的瞅着他:“你今日怎么如此疲惫?”

        他往日在外人面前都保持着良好的精神,现在却如刚从被窝里出来一样,眼睛都半睁着。

        黄岑萎靡道:“你不知我之劳累。这样,我给你放五日假,这些天里你就仔细研读那本书,其他不用管。”

        孟粱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情愿的道了句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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