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想好了
“姑娘，三公主唤你去。”
“是。”白牡丹放下手中的铜镜。
白牡丹进入了林清定下的单独的隔间。林清像是刚坐下，饶有兴致地开始沏茶。屋内则已是茶香四溢。
“三公主有何吩咐？”
“坐。”林清没有看她，只是专注地将茶水倒入杯中。白牡丹觉得，她做什么都有些不紧不慢的感觉。
“都出去吧。”
白牡丹听到了林清的侍卫与侍女关门的发出的响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有点头皮发麻。
“白牡丹这个名字叫起来有些生疏。你有字吗？”这个声音十分的温和，伴着几分不紧不慢。
“没有取过。”白牡丹答道。
“那乳名呢？”
白牡丹一怔，“有。叫……阿青。”
“你没有字也不方便。”林清放下了茶壶，眼中含笑地看着她，“不如，你以后就叫沐青，好吗？沐香的沐，青绿的青。”
白牡丹盯着她的脸：“得公主赐字，实乃三生之幸。”
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字？三公主用意何在？
林清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时，杯底在桌上碰撞出一个清脆的声响。白牡丹微微皱起了眉。
“算了，沐青，我便与你直说罢了。”林清眼角含笑，看向她。不知道为什么，白牡丹从那双眼中读出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简单说，我看中了你在某些方面的资质，于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白牡丹盯着她的眼睛，等着她继续开口。
“你的背景我已经了如指掌。我想，你现在正急需一个入宫的机会。”
“三——什么？”白牡丹只觉得心脏被什么击穿了似的，僵在了原地。她的尾音有一丝颤抖。
林清似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的表情从平静到攀上惊愕与慌张。抛出把柄后，她又抿了一口茶，没再看白牡丹，自顾着说了下去。
“你三岁时，被人遗弃。柳家的长女遇到了你，生出怜悯之心，求她父母收养你。柳家的家主柳鸣心善，同时也耐不住爱女的软磨硬泡，便将你收养，作为他的二女儿养在柳家。”
白牡丹的喘息略微急促了起来。
“可是没有平静几年。不久之后，风雨俱来。许多二皇子麾下的朝廷命官被指出贪污之罪，二皇子为了自保，将所有罪名都推向了他曾经相敬如宾的友人，也就是你养父柳鸣。若说他的特长，那定是布眼线了。那个计划做的天衣无缝，将所有物证都通过他在柳家的眼线，布置在了柳鸣的府中。就这么，人证物证皆在，柳鸣没有任何防备，被打的措手不及，百口莫辩，最终被定下贪污之罪。皇上本就忌惮柳鸣一党，便借此事，私下大做文章，将数目不断篡改，还又编排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最终，将柳鸣满门抄斩。
“但是，柳鸣提前预知到了这一切。他知道自己的儿女与妻子都无法逃逸，便将希望寄托于你——他将你悄悄托付给了一个故人，并告诉你一定要平安的活下去。
“这个故人就是当今的嬷嬷。当时，她一边在青楼忙碌，一边教你舞蹈。后来你十四岁那年，为了你的安全，带着你去了另一家青楼，也就是今日的月花楼。于是，你出现在了这里。”
白牡丹怔在了原地，好像大脑突然挤出了一团乱麻，然后突然又“嘭”的一下回归空白。
怎么会……这些事怎么会让林清知道……
她竟连养父的所有行动都如此清楚。她当时才六岁，只记着“柳家是被冤枉的”，其余的细节没有丝毫印象。
而林清竟调查到了如此地步。
她调查了多年，想要知道养父被诬陷的具体一说究竟是如何，但没有寻到半点风声。加上岁月蹉跎，连这件事本身都快无人谈起了。因此，她才打算入宫，查明真相。
但是林清将所有细节、语句都查的一清二楚，甚至连二皇子诬陷的手段都查到了。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好一个林君溪。
可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抓住自己的把柄？
自己如何值得她这番耗尽心力的调查……
似是看见白牡丹充满寒意的眼神，林清无波无澜地再度掀起面纱品起了茶。
白牡丹只得先行开口：“三公主，刚才您所说的我不否认，那么，您花费大把功夫来调查我，到底要我帮您做什么事？”
“不是你帮我做什么。”林清放下茶杯，“我们是合作关系，也就是互惠互利。你想要报复，想要让皇上与二皇子付出代价，这是你的目的；而我和你的目的恰巧一样。”
“你也想要杀皇上与二皇子？”白牡丹几乎是凄厉的盯着她的眼。她突然觉得，林清的那枚泪痣显得格外刺眼。但林清依旧没有看她一眼。
“恕我无可奉告。”
白牡丹知道无法追问缘由，但是大脑似乎一直在响动。林清平静的讲着自己的生平时，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把骨头连带着骨髓抽开，强迫着□□坦露出血淋淋的一面。
觉得自己稍微冷静了些，她缓缓开口：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带我入宫？”
“何止。”林清笑着抬头看他，“也许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你可以起到何等重要的作用。你只要专注地听从我的指挥就行。”
“总之，你要记住，我是现下唯一能向你提供帮助的人。”她再度笑了笑，“怎么样，这笔买卖如何？”
风灌了进来，珠帘发出轻响。
白牡丹——不，白沐青，独自坐在房中。
“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叫沐青，无父无母。因为你被酒楼赶出，还遭人欺凌，我生了同情之心，又看你聪明伶俐，能歌善舞，便将你收作贴身侍女。”
“放心，没人会记得你的长相，今日在场的人我都一一处理过了，不用担心。”
“嬷嬷那边我会说定，你的卖身契我也已经拿了出来。其他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计划好。”
林清的言语又浮现在她耳中，久久回荡。
三天过去了，她似乎依然没有从虚无缥缈的梦境中脱离。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从此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潮，而且越陷越深，再不见天日。
之前她做下入宫的打算是为了查清养父被满门抄斩的真相。可现在这些已经被曾经素不相识的三公主道出——她说的不会有假，这毕竟是她的筹码。
而且带她入宫，助她复仇——面对如此交易，她怎能不动心。甚至，她已然下定了刺杀皇上与二皇子的决心。不过她思考一贯冷静，终还是请求林清给自己三日时间考虑。
令她诧异的是，林清直接就答应了这个请求。这让她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一个更深的圈套。
她扶着额，开始细想这一整件事。这时，她的脑中一片灰白，好不容易才把这整件事想起。
二皇子，皇帝，林清……
这个真相是她一再假设过的，她本应当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她真正确认了这一事实，依旧如遭雷击。
她在月花楼花了数年，制作了许多种入宫计划，只为了调查这一真相。可是林清的到来从不在意料之内。她先是道出了具体的真相，再向自己发起了入宫复仇的邀请……
白沐青习惯对一切事件都游刃有余，正如她将之前的入宫计划中每一细节都批注好了一样。可这次的入宫却是一个未知数。林清有她的缜密思路，她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并且对林清毫无信任。
说起来，林清说她也想杀皇上与二皇子……
为什么？
那可是她的父皇……
即便如传闻所说，皇上对她十分冷落，但仅凭这一点也不至于此……
白沐青觉得脑中一片乱麻。这一切完全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让她手足无措。
罢了，别想了。
毕竟她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三日之期已到，林清傍晚就会前来。这种酥麻的紧张感与如获新生的兴奋感不断交织，让她的心久久无法平静。
她站起，走向窗口。珠帘被风吹起，发出清铃般的响动。外面是喧闹的街市，那里闪耀着万家灯火。
这里是京城，大璇最为繁华的地方。华贵明亮的灯光下，暗流涌动。
“在看夜晚的街市吗。”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白沐青怔了一刻，迅速回过头致礼：“三公主，您来了。”
林清还是戴着那个墨黑的面纱。她撇了一眼白沐青。她已经卸下了妆容，与着浓妆时的面容几乎可以说是大相径庭，却依旧能从眉目中读出几分起舞时的风情。不过比起那时，她面容上更多的是平静与安宁的静谧之美。
“不像。”林清看着她的脸，目光停驻在她明润的眼上。
这两字前言不搭后语，可白沐青却是瞬间领悟，笑道：“起舞时的妆容浓艳，是为了叫人能看见，能记住，将这幅面容刻在心里。而真实的容貌自然没有如此出色，随处可见罢了。”
林清也望向窗外。不知何故，白沐青竟从那好看的桃花眼中读出了几分稍纵即逝的彷徨感伤，叫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随处可见吗。”
白沐青理不清林清的思绪，便不再开口，将她请入了房室内。
“可想好？”
“是。”
“嗯。”林清没有再看她，目光又变得深黯，脸上也再无波澜，好似早已预料一般，“那便可以随我走了。”
她起身，向外走去。白沐青低着头，紧跟其后。看着脚下层叠的阶梯，她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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