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重水复
“与绯，你真的就这样下山了吗……”
“与绯，你没了灵力，下山后四面都是荒山，虽然没有妖兽，但野兽也不少，我担心你一个女孩子，会不会遇到什么意外，要不……”
“与绯，你离山后去哪儿？回家吗？我、我听说你和家里关系并不好……”
“与绯……”
一路上，唐皓天絮絮叨叨个不停，和方才在山上那股傻愣劲儿完全不同，反而极其油腻自信，仿佛踩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御剑而行，就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似的。
云与绯刚开始还随口应付他几句，后面就懒得再理他了。
她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就算看着结算界面上不断增长的情感值，她也觉得唐皓天烦得要命，想要一脚把他从台阶上踹下去。
然而云与绯的沉默，落在唐皓天眼中，反而是她犹豫的表现。他觉得自己一句一句看似关怀实则句句戳心的话，让她迷茫了。
“与绯，你不要冲动，跟我回山上吧，既然你没了灵力，没法再修炼，日后我护着你便是了。”
“回山吧，与绯。晓玥他们醒来后，一定会原谅你的。偷学剑法的事我也不会追究。掌门师尊其实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灵根毁了，他不会真的驱逐你出山的。”
唐皓天关切的神色更深一些，脸上浮出一丝无可奈何般的笑，他微微眯眼，抓住机会向云与绯靠过去，想要揽住少女瘦削的肩膀。
云与绯却一下退开，动作比今日她所有的动作都要快，甚至给人一种锋利的感觉。
唐皓天诧异一怔，眼前少女目光如刀，黑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防备，还有翻涌杀意。
“与绯……”唐皓天嗫嗫地张唇，立刻调整好状态，茫然委屈道，“我知道你灵根毁了，心里难过，我明白的。但你能不能冷静一些，不要把那道天雷的问题迁怒到整个龙传山，还有我身上？”
“我是真心地担心你，替你着想。与绯，我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唐皓天眸中神色沉下来，很认真道。
云与绯抬头，认真看唐皓天的脸，看得很仔细。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看清唐皓天的长相。少年身高一米八出头，皮肤是小麦色，身姿挺拔，浑身上下肌肉匀称，气质卓越阳刚。由于一月前结丹天雷劈焦了头发，他干脆替了光头，现在正好长出寸头来，平添几分痞气。
至于他的脸，一双妖冶桃花眸，像是勾人的男妖精，偏偏右眼下两条纵横交错的刀疤，有点骇人。
云与绯看清他脸上的疤痕时，不由得惊艳眨了眨眼。
原文中，唐皓天脸上的疤，是刚出生不久被父母的仇人砍的。因为这两道疤，他从小就受到不少嘲笑，因此他极其厌恶这两道疤。然而开始修真后，唐皓天并没有用修为抹掉疤痕，反而一直让它留在脸上，用于刺激自己奋起修炼，不忘曾经受到的屈辱。
但偏偏，云与绯是刀疤控，尤其长在脸上的刀疤，完美击中了她的性|癖。别人眼中，唐皓天脸上骇人的刀疤，在她看来简直漂亮得一塌糊涂。
漂亮的黑皮刀疤美少年，谁不喜欢呢？
可惜是唐皓天。
云与绯睫毛轻颤，眼中的经验消散了，她轻轻地笑一声，问他：
“唐皓天，宗门大比那天，我和魔修缠斗的时候，你就在不远处看着的对吧？你看见我和魔修打成平手，看见我领悟剑意，对吧？”
在原主记忆中，她斩下魔修的一只手臂，精疲力尽晕倒过去时，朦胧间看见唐皓天从不远处御剑而来，挡在了她身前。在原主眼中，这一幕似乎是有点感动的。但云与绯只觉得诡异。
唐皓天怎么就来得那么巧？她怀疑唐皓天并不是恰巧赶来救人，而是在她晕倒之前，就远远等在一旁，直到最后关头才上前收割魔修的脑袋，直取宗门大比第一名。
而原主被污蔑时，唐皓天没有为她辩解过一句，只假模假样求过几次情。
……恶心。
不过云与绯也不确定，她只是诈他一下。
唐皓天表情一下子僵住了，瞳孔错愕往上瞟一眼，逃避地不敢看云与绯的眼睛。虽然他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心虚的神色一闪而过，云与绯几乎没有看见。
但结算界面中的“唐皓天情感值”，加了整整一百，云与绯因此确定了——
他的确看见了真相，却任由同门污蔑她、惩罚她，以至于她灵根被毁。
“与绯，你在说什么呢？我当时远远看见你倒在血泊中，差点被魔修杀死，就立刻赶过来救人……当时你们那儿的情况，可吓死我了。”唐皓天用力喘口气，劫后余生似的。
云与绯笑了，她淡淡地，一字一字道：“唐皓天，你在说谎。”
这回唐皓天嘴角只僵了一瞬，随即无奈地笑：“与绯，我知道你还难受着，好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既然你说我看到了，那我便看到了，是我之前不好，误解了你，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不等云与绯回应，他立马弯腰鞠个躬，双手合十拉长声音道：“与绯，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你也冷静冷静，考虑好了就跟我回山，行不行？”
云与绯只觉得越来越恶心。
随着原主记忆渐渐被消化，她大概知道了原主对唐皓天，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怎么就心甘情愿当他的工具人舔狗。
原主对唐皓天的感情，比起喜欢，更像是一种亲近。
他们是同一批入宗门的，唐皓天是空灵根，原主是五灵根，两人都是门派里公认的废物，被随手打发给闭关的长老当徒弟。
然而没多久，唐皓天就显露出惊人的实力，修为一日千里，被掌门亲自带在身边教导，成了被龙传山弟子仰慕的天之骄子。与此同时，原主的修为也不断增长着，完全不像是五灵根该有的资质，不过比起唐皓天的张扬，原主选择了隐瞒实力。
这几年里，原主每周最后一天，都会去宗门藏经阁看书，一个人安静坐在书架的角落里。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她身边多了一个人，唐皓天总是捧着一卷书，在她旁边打着哈欠，偶尔目光对视时，唐皓天都会露出一个温柔认真的笑。偶尔几次，唐皓天不小心睡着，脑袋搁在她的肩上。
除此，他们便没有过别的任何交流了。
在原主心中，唐皓天和她大概是同一类人。同样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去，同样身为被嘲讽的劣质灵根的废物，又同样拥有着不明原因的强大实力。
因此原主很珍惜自己和唐皓天的“友谊”，她觉得，在唐皓天心里，她应该也是那个同类，唐皓天一定看出了她的不同，却温柔地没有戳破。
至于唐皓天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云与绯就不知道了，但绝对不像原主想得那么美好。
云与绯只觉得唐皓天虚伪恶心透了。
唐皓天逼叨一路，如果不是看在情感值的份上，她早就不想忍了。
云与绯点开结算界面，看着上面源源不断的情感值，突然发现……任务要求她获得唐皓天的“情感”值，但情感值也分很多种，比如好感值和负面情绪，而任务描述中要她讨好唐皓天，所以她下意识就将情感值理解为好感值。
但如果，唐皓天的负面情绪，也算在情感值中呢？
眼见唐皓天笑嘻嘻地又要靠过来，嘴里逼逼叨叨地又说着什么，想牵她的手，云与绯一点儿不再压抑戾气，轻轻笑着，她没有躲，而是认真直视他的眼睛，轻声道：“唐皓天，你再说一句，我会忍不住想杀你。”
少女语气很淡，声音不轻不重，还带着一丝稚气。
唐皓天踩在剑上，分明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灵根被毁、身姿纤弱、甚至因为伤口而步伐蹒跚的少女，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凶兽锁定的猎物，心底不受控制漫起丝丝恐惧。他去牵云与绯的那只手一下子往回缩，整个人都后退一步。
他感觉得到，云与绯是认真的，她真的想杀他。
这一刻云与绯幽邃黑眸中透着的情绪，比他见过的任何妖兽都要可怕。
他的指尖都在抖。
很快唐皓天反应过来，云与绯压根儿不可能杀得了他，别说杀他了，只要他不想，她碰都碰不到他一下。
唐皓天猛地松口气，掩饰住自己先前的恐慌，挑眉对云与绯笑：“与绯，你杀得了我吗？”
【唐皓天情感值+180】
……竟然真的可以！
云与绯眼睛微亮，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薅羊毛的新方法。
“现在杀不了，以后可不一定。”云与绯轻声道。
唐皓天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弯腰笑出声：“与绯，你说什么笑话呢？”
“知道我在开玩笑，你还紧张什么？”云与绯弯着眉眼，问。
“生死之事，可不能随便开玩笑。”唐皓天挠挠脑袋，“不过与绯喜欢的话，我也不介意。”
云与绯垂眸，淡淡道：“既然我刚才的话是在开玩笑，那唐皓天，你一路上说的话，我也全部当玩笑听了就是。”
唐皓天微怔：“什么意思？”
云与绯检查一遍结算界面，目前总计情感值：490。
今天收获已经够多，再薅得把唐皓天这头羊给薅秃了。更何况，刚才那一下，她的气也终于消了点儿，要继续和唐皓天相处下去，她又得被惹得满是戾气。
到时候打又打不过，杀也杀不了，放狠话吓他的方法估计用不了几次都会失效，她何必这么憋屈呢？
云与绯轻笑道：“唐皓天，就送到这儿吧。我走了。”
唐皓天看着云与绯远去的背影，一时没敢追，刚才逼逼叨叨个不停的勇气，被云与绯那句“玩笑”给戳得七零八落。
几步后，云与绯忽然回头，唐皓天眼睛一亮：“与绯，你果然还是不走了吗？”
云与绯却说：“唐皓天，能把你的那把剑借我看看吗？”
“剑？”唐皓天下意识以为是自己脚下踩着的那把神剑，心跳不安地快了一拍。云与绯重伤后，是他在所有人面前斩下魔修脑袋，获得宗门大比第一的名次，奖励正是这把剑。
而云与绯……如果不发生后面那些事的话，她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和他争这把剑的人。
但很快唐皓天反应过来，云与绯看的是他腰间的烧火棍。
“你是第一个把它称呼为‘剑’的人。”他把烧火棍递给云与绯，心跳平复下来，“以前我总说它是剑，别人都不信呢。”
按照原文的这个时间点，唐皓天只知道烧火棍是他爹嘱咐他一定要随时带在身边的，却不知道它是一把被封印绝世名剑。他时不时和同门开玩笑说这是一把剑，其实自己心里都不太信。
云与绯敷衍地点头，将烧火棍拿在手里，拎了拎，情感值结算界面里没有任何变化。
烧火棍表面也依然漆黑，被一层层焦黑的不规则纹路环绕，没有一丝变化。如果不是云与绯把结算页面往上翻，还能看见之前“青阳剑剑灵”贡献的情感值，她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才能触发青阳剑剑灵的情感值。云与绯虽然好奇，但也不能把人烧火棍给抢了……至少现在抢不了。
云与绯表情没变，将烧火棍还给唐皓天。
“我走了。”云与绯说。
唐皓天没再劝她，只是迅速脱下自己的长衫，一咬牙，往云与绯身上披：“路上冷……”
“不用。”云与绯毫不犹豫地躲开，没有掩饰眉眼间的嫌恶。
黑色长衫落在白雪上。
唐皓天情感值+30。
走之前，云与绯最后看了唐皓天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的刀疤处，不由自主停了一下，她最后说：“唐皓天，你脸上的疤很好看，我很喜欢，你不用因它而自卑。”
说完她便决绝转身，沿着台阶一步步缓缓离去，步履仍是轻微蹒跚的，瘦削的身影逐渐被浓雾吞没，这回她没有再回头。
唐皓天怔怔站在剑上，看着云与绯越来越远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茫然地皱着眉，弯腰捡起被雪浸湿的长衫，抱进怀中。
他感觉得到，云与绯说想要杀他时的情绪是真实的，对他靠近时的厌恶也是真实的，但她最后那句“很喜欢”，亦没有半点虚假，甚至有点说不出的……温柔。
连带着他的心脏，都诡异地变得柔软。
【唐皓天情感值+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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