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苏正元
第19章苏正元
整整两天，王德庆把自己锁在云泰苑陆西之的书房里，举棋不定。年轻时在部队，他也曾亲眼所见，一位战友和驻地一个男青年滚到了老林子里，被当地少数民族群众打得半死，五花大绑送回军营，被开出军籍遣送还乡，那男青年背井离乡不知所踪。这事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差点出了人命。
陆西之和一个男人睡到了一起，还是和自己学生睡在了一起，人伦何在？师德何在？那两个畜生倒是快活了，闺女一个人守活寡，膝下无子孤苦无依。
王德庆睁开浑浊的眼睛，拐杖杵地“咚咚”作响，咬牙切齿地想：陆西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王家不念旧情，这种事情要天诛地灭的，断断容不得
王德庆又一次叫来小吴，两人躲在书房，琢磨着把照片拷贝下来。王春凤大为疑惑，这爷俩最近在搞什么，鬼鬼祟祟的，不由得有些担忧，暗自留了个心眼。
当晚小吴留在家吃晚餐，王德庆在餐桌上波澜不惊地吩咐：“凤，姑爷等会过来，你和小华先去外面溜达，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我和他好好谈谈。小吴，你先陪我下盘棋。”王春凤答应着，洗洗手，给父亲倒了杯热茶，看着两人在客厅摆好棋盘，就被王金华拉着出了门，一路心神不安眼皮直跳。
陆西之提着两盒好茶，按老丈人电话的意思，准时赴约，进门时还心怀一线希望，想着老丈人毕竟还是通情达理的。王德庆坐在大沙发的正中央扶着拐杖，仔仔细细端详眼前神色自若、一表人才的人物，略一抬手：“坐！”
“您近来身体还好吗？王老师不在？”陆西之很客气。
“陆西之，陆大教授”，王德庆直呼大名，陆西之眯了眯眼，瞟了一眼坐在沙发边矮凳上的年轻人，有些面生，“陆教授读了几十年的书，在过去就是圣贤之人，不知这‘圣贤’二字，你可还认得？！”说完，倒不卖关子，推了推茶几上的相机。
在相机被推向自己的一刻，陆西之其实就猜着了七八分，但当真真切切看到照片上的面孔时，他还是心凉、心惊、心痛，手指紧紧捏着相机带子微微发抖，嗓子口一股血腥气直往上涌，半晌说不出话。
陆西之想起初见聂锋，也是这人间四月天，他面试时的一脸懵圈，想起昨夜午夜梦回，他翻过身来从后面搂紧自己，在耳边喃喃呓语“陆西之”，四年了，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说出那三个字，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小吴手上两个象棋子轻轻敲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陆西之覃思良久，抬起头来目光清澈，坦坦荡荡看着王德庆，艰难启齿：“这是事实，我认。从大二起，我就知道自己的情况，您老知道，当年我是坚决不结婚的，被我妈关了五天。不管怎么的，是我婚内出轨，对不起王春凤，一切后果我一人承担。您老怎么发落，我没有怨言”
陆西之指指相机中的照片，“是我勾引的他，我是他导师，他迫不得已实在没办法了，才依了我的。请求您老高抬贵手，放过他。”陆西之一字一顿，一身的坚甲，终于片片粉碎。
王德庆不由得有些震惊，当初没看错人，果然不是孬种，一个读书人，骨头比当兵的硬。他不是势利之人，否则陆西之开出的离婚条件，王家也确实不亏了。王德庆恨就恨在，这个姑爷无论身处何时何处，当年周济他念学也好，后来被逼着成婚也好，这一刻他即将身败名裂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也罢，陆西之总是客客气气的，总是高高在上的，永远也不会和王家平起平坐。
王德庆“哼”的一声，摇摇头：“自古抓贼拿赃捉奸成双，哪有一个人沉塘的道理，保不保得住这后生仔，我说了不算。”他一扬手提高了声音，显得严厉而庄重：“念在你过世父母的情面，今日约你来，王家尽了亲家最后的义道明天上午，这脏东西我亲手交到江大书记校长办公桌上，小凤不能白白蒙羞！”
陆西之“嚯”地一下站起来，小吴立即跟着站起来，挡在了翁婿两人中间。陆西之仿佛被人从后面打了一棍呆立着，嘴唇颤抖着紧紧握着拳头，控制着自己的心神不乱，哑了嗓子，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老再考虑考虑，求您别毁了他我我搬回云泰。”
“说得轻巧！当初小凤是如何低三下四求你的？！现在说搬回来？晚了！王家容不下你这样丢先人脸的畜生！我毁了他？！他叫聂锋吧，是你自己毁的，王家没这么大本事！”王德庆气急攻心，大声呵斥。
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王春凤突然闯了进来，她在陆西之进门后，也蹑手蹑脚返回来，耳朵贴在门边，隐隐约约听着房门内的动静，听到父亲的最后这几句话，扑上来一把抢过茶几上的相机，喝令小吴调出来给她看。小吴看看王德庆，不敢不依。
三个男人都僵立着，王春凤一边看一边哭。这个女人没文化，粗鄙自卑，但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唯一的念头是陆西之不能被毁了，谁也不能！
是她，看着丈夫十年如一日每一个书房灯下不眠不休的日子；是她，逼着丈夫年复一年喝药而这个男人明知没用还是喝了下去；是她身染疾病，丈夫深夜送医一口气把她从一楼背上四楼。这个善良的女人，到今天才知道陆西之在外面没有女人，她此时此刻想到的，竟然是自己逼得太狠太急了，丈夫都迫不得已和学生乱搞了。
王春凤提着相机几步跨出落地窗，陆西之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一把没拉住，这个女人哭泣着，爬上阳台的边缘。她回过头来和自己父亲对峙着，歇斯底里地低吼：“王德庆！我自己的日子自己过，自己的男人自己管，你要敢把这东西交出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又冲着小吴喊：“王八蛋，交出来，所有照片！”
屋子里三个男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小吴涨红了脸，开口说了今晚唯一一句话“姑，没没照片了！”
“放屁！当我不知道啊，你爷俩这两天在陆西之书房里鼓捣电脑。陆西之，你傻子啊”
一句话提醒了她男人，陆西之一边安抚王春凤：“你别做傻事，有事好商量”一边快步冲上二楼，迅速打开电脑，照片就保存在电脑桌面上，来不及细看，立即全盘格式化。客厅外的阳台上，王春凤骑坐在阳台上，对着小吴伸出手：“拿来！”小吴看看王德庆万念俱灰老泪纵横的脸，也怕出事，忙从内衣里取出光盘，怯生生递给了王春凤，“滚！滚！”王春凤大叫两声，恍恍惚惚中看到陆西之冲下楼朝自己快跑过来，一头栽倒在自己男人怀里，晕了过去。
四月四日上午，苏玥到江大研究生院交《2001年度攻读博士研究生申请表》时，已过了报名截止日期，幸亏大家对她很熟悉，关照有加，硬生生把报名材料加塞进去，才没耽误事。
聂锋已经两三天联系不上陆西之，云岭一直没人，接到苏玥电话时，正急得团团转。两人约在校门口小餐馆碰面，聂锋看苏玥脸色铁青，怏怏不乐，等了半天才等来一句：“刚交了申请表，五月底考博，在职。”
聂锋大吃一惊，这也太突然了，问道：“周，还是廖？”“廖行高，我有选择吗？！”苏玥冷笑着反问道。聂锋不语，皱了皱眉头。
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苏玥一看是杨岚岚来电，刚接通就听见岚岚气急败坏的声音：“苏玥！赶快进云江论坛！聂锋出事了！我刚刚看到的！”聂锋和苏玥大惊失色，丢下筷子就往工学院机房跑。
那个时候手机顶多能上个□□，本科生上网要在机房预约机时，学校周边的网吧也才刚刚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研究生有工作室和专用机房，上网要方便得多。
此时此刻，江大以研究生吐槽和倒买倒卖为主的云江论坛上，陆西之聂锋的五张照片贴子被置顶，楼主未置一词。上传的时间大约在半小时前，楼下已是一片火海，回帖评论数已超百人。
幸亏杨岚岚今早百无聊赖浏览母校论坛，连罗征都来不及通知，就一个电话打给了苏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聂锋坐在电脑屏幕前完全懵了，一时间两人的手机都响过不停。苏玥推推聂锋，快速说道：“立即给傅校长打电话！”
聂锋冷汗连连：“怎么说？”
“我来说！你先冷静，用你的手机拨，快！”
聂锋的手一直在发抖，好不容易调出傅传新电话，苏玥一手接过按下拨出键，一只手紧紧抓住聂锋发抖的手，定定神镇静地开口：“傅老师，我是周奇教授研究生苏玥，有个紧急事情，向您报告。”
“小苏？”傅传新拿开手机看看显示，是聂锋来电，立即警惕着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办公室门边，关上了门。
“傅老师，云江论坛半小时前有人上传了五张陆老师和聂锋的照片，这些照片带着极大的歧义，当天是愚人节，我当时就在现场，可以解释得清楚。恳请傅校长出面，紧急先撤下来再说。”傅传新一听，知道事情重大，立即走回大班椅点开了云江论坛。
七八分钟后，置顶的帖子被网管删除，此后的两三个小时内，有之前截图保存的不明人士不停上传，也均被网管一一删除，聂锋一直守在电脑旁，死盯着不停刷新的显示屏。
苏玥、罗征和杨岚岚一干人披上各种马甲，各种扰乱视听搅乱一江春水。云江论坛突如其来的风波在熬过最艰难的三四天后，终于归于平静，没有激起过多的涟漪。
当天下午，傅传新办公室大门紧闭，陆西之坐在厚重的黑色皮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品茶，一言未发，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把傅传新气得够呛。傅传新前前后后一想了然在心，他倒不是个清教徒，对这事没多大反感，每年总有两三桩女学生意外怀孕之类的破事，早就操练了“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强悍神经，这不是也没人怀孕嘛？！
傅传新再三压下从中午就积蓄在胸口的不快和恼怒，合着这师徒二人把自己当猴耍，被人卖了还不得不帮着数钱，枯坐半天，也只说了一句话：“这件事，学校层面我压得下去，剩下的，你知道怎么做。”
当天夜里，苏玥拖着疲乏不堪的身心回到江东住所，拨通苏父苏正元电话，接通的一刹那，苏玥终于痛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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