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明治
“气死我了，也怪我今天倒霉，跟我的实习生很笨，本来就很忙了，她却把手术回来的病人的留置针拔了，笨的跟猪一样，胆子还小，反应还慢，教什么都不敢做。这种学生就是多费力的教，也变不成好学生啊。给我一个好学生，我也能教好啊……”韩秋恩和王漱玉嗤嗤地笑了。
高枫叶自然知道黄天骄说的是谁，安西这孩子是有点迟钝，平时也不说话，有点腼腆。
枫叶没有说什么，内心她还是维护自己的学生，就是反应有点慢，也不至于被别人这样说吧。她想幸亏现在下班了，刚才看见安西换好衣服背着包走了，要不然被孩子听到了多不好。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安西回去的路上想起宿舍钥匙没拿，回来取钥匙。正好听到这些话。
“王韵季，安西怎么最近闷闷不乐的？”高枫叶关上了值班室的门。
“老师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王韵季欲言又止，身体已经退到了墙角，却看到高老师还在往这走，门被关了，就他们两个，她心里觉得不妙。
“真不知道？”枫叶继续向前走。
“不知道。”
“嗯，嗯，嗯。”三个嗯字语调不同，王韵季也明白高老师已经知道这件事，在她面前别想说谎。
“我说，我说。”王韵季简直要哭了，她才斗不过高老师呢，也不敢撒谎，好像任何谎话都会在高老师的注视下现出原形。她只好供出了安西那天晚上回到宿舍哭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笨！我让你铺无菌治疗巾，这是吗！”黄天骄又发火了，声音大得整个病房都能听见，王韵季和顾宇，蔡旭面面相觑，他们很心疼安西，她瘦瘦小小的本来胆子又小，还容易紧张，上学的时候她就害怕和老师接触，怎么就被分到这么个曝脾气的老师呢。
梁新意本来要回护士站拿东西，可是听见这声音，立马回去了，她刚来的时候也被黄天骄这样骂过，黄天骄总是对她说我也是为了你好，我也是为你了早日成长，她还得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嘴上说谢谢黄姐的教导。可是别的同学为什么就那么开心，分到的老师脾气那么好。她不愿意分到这样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师，每日告诉她这个做的不好，那个做的不好。离开学校刚开始上班本来就有很多不适应，再加上对科室很多工作流程不熟悉，第一个月她简直就要魔怔了，半夜想起来就哭做噩梦，甚至不想去上班，有几天她被黄天骄说的想去跳楼，觉得上班没有什么意义，她甚至就要抑郁，严重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做好这个工作。
现在她十分理解安西这个小姑娘的感受，并且十分心疼她，就好像心疼半年前灰头土脸的自己。高老师第一天上班，护士长就告诉她之后跟着高老师。第一眼见到高老师，她就对她笑，今天她还记得那个笑容，完全没有敌意。这么多天她感受到高老师对病人的好，对临床的热爱，更看到高老师的大气、不俗和做人的坦坦荡荡以及知识的渊博。在这个科里谁都有点小九九，可是高老师活得比别人坦荡。有的人优秀，可是不愿意让身边的人优秀，教别人的时候都留着一手，可是高老师完全没有。高老师经常推荐她应该看的书，有时间管理的，有护理科研的，有专业知识的，有护理英文的。即使下了班之后再累，她也愿意看几页书，高老师那么优秀，自己如果不优秀怎么能配得上她呢，怎么好意思声称是她的徒弟呢。
她最喜欢跟着高老师和刘海娟老师查房交班，每件事情在他们的安排下都合情合理。况且他们也喜欢教育新来的护士，不懂的你问他们，他们都非常愿意告诉，他们两个算是这个科里脾气最好的人。刘海娟老师很多时候像是病人的妈妈，这不交班的时候有个20岁的小伙子光着膀子开始洗头，虽然明天手术可是他一点也不重视，要是感冒了手术必须得延期。她就开始说上了，“孩子，你穿上衣服，明天就要手术了，你洗过头还光着上半身，感冒了怎么办啊？”13床年轻的小伙子非常不好意思，拖拖拉拉把病员服穿上了。虽然当时梁新意和郭薇薇这些年轻的护士都想笑，可是他们承认没有刘海娟老师的那份细心。第二天小伙子真的感冒，因此手术延期了。这件事小伙子不好意思半天，后悔没有早听刘海娟的话。
喜欢高老师和病人说话的强调，她对人称呼到位老爷子老太太阿姨叔叔姐姐，每一个称谓病人都很开心，她像是一个姐姐一个闺女，让你觉得人生无限美好，而且跟着她很放松，不怕做错误事后她会记仇。记得有一次17床病人家属是七十岁的农村老太太，不识字。一般都是病人家属量好病人的尿液量告诉护士，可是显然这位家属并不行。高老师亲自拿了量杯去给她量，她也没有说一句不好听嫌脏的话，事后70岁的阿姨一直在给高老师道谢。高老师嘴里一直在说没事没事。她完全不在意这些东西。
虽然高老师总说护士长是个处女座，她很不喜欢，但是梁新意发下高老师在某一些方面也有严重的强迫症，比如发现护理记录单有一点点污迹，就要求重写，经过她手里的东西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高枫叶正好在20床换水，她清清楚楚听见黄天骄歇斯底里的叫声。“怎么了，外边吵架了。”20床坐起身要出去看看。
“好好待着吧你，休息一下。”高枫叶把20床按在床上。刘海娟告诉她黄天骄的脾气一直不好，在家对自己的女儿都这样大吼大叫。她脾气这样难道就没人说说嘛？最让高枫叶差异的是护士长就在护士站，难道护士长不应该说两句吗？她好像习惯了，根本就没有抬头看的意思，自顾自整理自己的文件。
“老师，我来吧。”安西伸出弱弱的小手想帮助黄老师做点事情。
“我自己来！”黄天骄拒绝了，“什么都不会，这么多天白教了。”
黄天骄还在发火，没有人敢去说一句。枫叶注意到安西脸上痛苦失望恐惧等各种表情。
“这个东西还能用到病人身上吗？你在学校是怎么学的，还是本科生呢？……带教老师这些天都教你们了什么？”
这句话明白着就是说她教的不好吗，“黄老师，她也知道错了，我说她吧。”枫叶虽然心里不愿意，可还是放低身段向黄天骄求情。黄天骄淡淡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下班之后所有人都在值班室换衣服，可是今天的气氛十分低沉，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黄老师一直是这个脾气，我也看不惯，枫叶你做的对。”韩秋恩笑眯眯地对她说。
“高枫叶你过来。”护士长把她叫到了办公室，里边还站着黄天骄。枫叶瞬间明白了这是黄天娇向护士长告状了，护士长一直希望科里护士能和平相处她不喜欢挑事的人，况且她在护士长的眼里一直都是圆滑处世的人，她不能硬顶，要把这件事压下来。黄天娇年资高，护士长一定希望她这个年轻的人能主动道歉。
“护士长，黄老师，这几天几个学生都说安西情绪有问题说都想跳楼了，我明白黄老师的苦心，事后我也给安西说来着，当时，我也是太急了怕安西出事，现在孩子的心理都很脆弱。”
“说的好听，我当带教老师那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怎么带教学生吗？我就是这样的风格，以后我带教学生的时候不需要别人插嘴。”
枫叶的性格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仗，可是黄天娇如此盛气凌人，枫叶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黄老师，有些话你可以委婉的说啊。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带教老师，可是有学生来感谢你吗，你收到过学生的礼物吗？”
“我问心无愧！我也不稀罕这些礼物。”
……
刚下手术台的医生们听到自家护士办公室里的吵吵声，有点吃惊。黄老师的大嗓门，他们都知道，平时医嘱错了还要被训半天，可是这个新来的护士也不弱啊，厉害了，敢和黄老师对抗的女人，不简单。高枫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夜之间就在好多人口中传开了。好多人都知道心胸外科这个刚来的护士不好惹，敢和老护士较劲，还是最不好惹的黄老师。平时他们这些年轻的医生，做错一点事情就会被黄老师训好半天，黄老师还是出了名的挑刺，所以研究生和黄老师搭班的时候不敢马虎，查完房之后早早下好医嘱，还不能下错，要不然你就等着被黄老师数落吧。弄不好还在大群里报告谁谁谁病历没有整好，余主任知道后必得教训他们一番。
还没走的护士自然也听到了，尽管他们有时也看不惯黄老师的脾气，可是没有人敢第一个挑头说事，毕竟护士长不喜欢科室有人吵架，年轻的护士当中都传对待护士长要像对待婆婆，而对待黄老师要像对待孩子一样要哄着。
护士长没想到高枫叶看着脾气挺好，整天乐呵呵的，可是是个刺头，她想要的是科室的和谐，可是看来这种和谐要被打破了。黄天骄已经很难管了，可是高枫叶的性格更当仁不让啊，认真起来，她都有点招架不住。
“护士长，你知道吗，安西是因为喜欢才报考护理专业的，她觉得能帮助他人。她的这份喜欢很珍贵，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实习生和新护士创造一个好的环境，不能每天担心着这个做不好那个做不好会被骂。她正式上班的时候还会遇到很多事情，可是如果是因为这种事情寒了心，我觉得非常不值当的。”
“一个科室的护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以后对同事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说，或者找我说。不要当着病人或者实习生的面说，对实习生态度还是要好点。”
黄天骄和高枫叶自此进入了冷战期，两人谁都不愿先低头。
李华主任听到高枫叶在心胸外科闹出这么大动静，下班不让她走留她在办公室谈话，“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脾气还是这么硬，刚来就把老护士得罪，你还想不想好好上班了？三明治沟通法还记得吗？”
“记得。”
“背出来听听。”
“在给别人善良的建议时，应先赞美别人的优点，再给他一些建议，然后再送上对他的期许，如此一来，人在接受别人给他的意见时，面子比较挂得住，心里对建议的接受度也比较高。”
“知道你还在治疗室公开顶撞黄老师。”李华主任气得拍桌子。
“是她教实习同学的方法错误——”
“还说！下不为例。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解决。”李主任生气高枫叶原本可以好好处理这件事情，可是她选择了最下等的做法。
晚上枫叶和薛敏聊天，薛敏不断数落她，“姐姐，你好歹还要在这个科室好几年呢，你怎么下的去嘴。”
给薛敏打完电话，高枫叶更后悔了，她不愿意和别人招不痛快，李主任说地对，她完全可以达成一个双赢的局面，让护士长黄天娇安西各自满意。看来还是她修炼不够，从今天开始她不能再做出如此幼稚的行为。
原本黄天骄在科里的人气就不高，现在更不行了，郭微微和梁新意这些年轻的护士更怕和黄天骄有交集。徐珍这几天上班的心情很好，她从家里带了很多吃的，分给各个医生护士，赢得一片好，她和黄天骄斗了很多年，现在黄天骄不得人心，她自然要乘机收拢人心。
“老师，谢谢你，为我出头。”这天下班之后安西迟迟不敢回家，要感谢高老师。
“没事，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内疚，我和黄老师也没有怎么，我们只是工作上认知的差异，我们只是在争辩，真的没有什么。就算不是你，我也会和黄老师说的。”
“老师，你知道吗？我很想表现的好一点，可我或许是一个很笨的人，总是惹黄老师伤心发脾气，她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有不懂得时候，以后老师讲得东西，好好记在笔记本上，回家好好看看，没事就多问问。”
“嗯嗯。”
“对了，前几天我听你打电话说你爸爸要透析，怎么回事？”枫叶没想到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安西眼泪就掉下来了。
“老师，你知道吗？我妈妈也是一名护士，她退休了还要在家照顾我的爸爸。他患有尿毒症，切除了一只肾，还有高血压，糖尿病。所以我想当一个护士，我要照顾好我的爸爸妈妈。”安西没想到高老师还会关心自己的家庭，她心里对高老师又亲近了几分。
“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护士。你也不笨，要不然怎么考班级前三呢。”枫叶替安西擦去脸上的泪水。
“高老师，你每天雷打不动学习两个小时，你不累吗？”
“这么说吧，不学习不看书，我反而会不习惯，我很享受这种生活的状态。”
“那你不看电视剧吗？”
“看啊，但是我一定会规定看电视的时间，推荐你也看学习一下时间管理方面的知识，我有几本时间管理方面的书，改天我给你带过来。”
“老师，您就是我的偶像。”安西像看到偶像一般激动。
枫叶看到她要扑倒自己身上了，连忙推开了，“别，别，我身上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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