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慎言
“四位耳聪目明的上仙，哪儿去啊？”
值年神紧张得说话都结巴：“关……关你什么事，我们又不是缉捕……缉捕司的巡官。”
“你没事吧，我客客气气地跟你打招呼，你就不会好好说话？”
其他功曹也觉得值年神不像话：“人家说得对，你怎么说话呢，快点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四位功曹手上拿的是功劳簿吧，借我看一下。”
“那可不行！”值日神像听了个笑话似的，“娃娃，你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原本只有天法司有权查看的东西，如今还得给天帝看。我们够窝囊的了，你算老几？”
三仙女凌空一握，功劳簿立即到了她的手上：“您这么会聊天儿，我不烧几本功劳簿都对不住你们。”
“上仙，有话好说！”值年神伸直了双臂，生怕她一冲动把手中书册凌空一扬，“我等尊三清圣人之命，不得查记上仙您的功过，所以他们都不认得您。”
“尊神倒是认得我，可您对我也不怎么客气呀。”
值年神羞愧道：“我那不是吓得嘛。谁都知道现在仙女楼与天宫不睦，万一您把我们当成天帝的人抓走，我们还出得去渡劫世界吗？”
“小家子气。”
三仙女把功劳簿原封不动还回去，除值年神还笑眯眯地应付她外，其他功曹都不敢言语了。
“我不是有意找茬儿，既然遇见四位，有件事儿想请教一二。”
“上仙请说。”
“仓山之主沈钺曾告诉我，进入渡劫世界的神仙虽多，四值功曹却并不需要记录每一个人的功过是非。我问原因，她说是祖祖辈辈的规矩，她也不知道。这天规背后总有个道理，不知四位能否赐教？”
四值功曹面面相觑，渡劫世界的规矩多了，她竟一下就把最关键的给抓了出来。
“上仙为什么问这事儿？”
“不能说吗？”
“能。法理往往因不被记载于天规律条之上而不为人所熟知，您要想了解，我们可以说上一说。”值年神把功劳簿交给值日神，自己走到了三仙女跟前，“以天极殿为例，他家共进来了一百零八位神将，我等只负责查记天魁、天机、天英三人。”
“有什么选择标准吗？”
“他们三人每次轮回都是自绝身亡。按照渡劫世界的规矩，自绝身亡者并不能脱离苦海，而是要再入下一个轮回。由于天极殿众人结义时都要发毒誓，所以他们三个轮回，其余诸神也要跟从。”
“也就是说，除此三人外的其他星君都已经满足了离开渡劫世界的条件，你们只需要盯好最后这三个没出息的就成？”
“正是。”
三仙女自言自语道：“跟我想的差不多，总算没有白忙活。”
“上仙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开阳……武曲星君，她为什么不能离开渡劫世界？”
值年神都没想上一想便脱口而出：“同样的道理，因为她也是生生世世自绝而亡。”
“不可能！我听人家说，她有好几种死法呢，可惨了。”
“道听途说岂可当真，上仙是桃山娘娘养大的，从小听天法司审案，还不知口中之言最不可信吗？人们坐在一起时，向来是有大不说小，有重不说轻，听个乐儿便是，不好当真。如果一定要了解真相，您可往泰山去一趟，人的生死大事都在那里记着呢。”
“该死的陶缙云，成天拿故事哄我，坑死了。”三仙女对值年神拱手道，“多谢尊神指点，您帮了我大忙。刚才有冒犯之处，我这里给您赔礼。”
“不可不可，您别吓我。要是没别的事儿，我们还急着去高唐州呢。”
三仙女闪到一旁，让开去路：“您四位走好，高唐州监牢有天帝的锁魂阵，千万不能从上面经过，万一被抓紧去只能找替身才能离开。要是找不到替身，最后会被阵法吸收的。”
“多谢指点。”
辞别四值功曹后，小海也终于赶了过来。三仙女走得太急，他生怕跟丢了又被陶缙云责备，因此追得面红耳赤。
“瞧瞧你那副样子，又不是用两条腿跑来的，怎么脸红脖子粗的。”
小海幽怨地瞪着她，几天前的不痛快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小海，天黑之前咱们必须赶到二仙山，把花荣要向柴进求娶开阳的事告诉李承睿。说到底你我都是外人，咱们不能替开阳拿这个主意，柴进也不能。我怕他会权衡利弊，为让梁山给开阳一个落脚之地而选择妥协。”
听说花荣要去伺候柴慧时，小海也有些吃惊。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个人为跟柴慧在一起隐瞒家中已有妻室的事，继而觉得他想趁人之危；可转念一想，如今的柴慧容貌尽毁，断肢难续，躺在床上就是个活死人，趁人之危又图她什么？
照二人之前的交情来看，柴慧醒来极有可能翻脸不认人，花荣必定会鸡飞蛋打，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想什么呢，快跟我走。”
二人动身前，陶缙云已经离开了渡劫世界。听说李承睿的经历后他很想跟来看看，可惜天不遂人愿，每次都在紧要关头被逼出去，他也很无奈。
二仙山还像往常一样烟雾缭绕，是个宁静安逸的所在。敲开山门，道童把二人引至松鹤轩，罗真人正与纸魔下棋，李承睿则在一旁的藤椅上休息。
“罗真人，我等再度登门拜会，叨扰您清修了。”
“上仙至此有失远迎，请坐。”
双方互相见礼后，各自入座。看纸魔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三仙女还真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我说薛道兄，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们就直说嘛，脸拉那么老长生怕我看不出来你生气。”
纸魔还真就像没听见她说话，坐在原处屁股都没抬一下。
“他每天都在操心些无聊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李承睿睁开眼坐起来，看上去比上次分别时憔悴了许多。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三仙女坐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了一番才问，“你觉得身体如何，要是受不了就换个法子，不要亏待自己。”
“挺好的，你应该把罗真人的方法带出渡劫世界。”
“我自有打算，先不提那些。那什么……我好像闯祸了。”
李承睿似笑非笑地问：“不新鲜，你干什么了？”
“宋江从穷人家抢了一群姑娘伺候开阳，我想找个办法送她们回家，就说她们粗手笨脚不会伺候人……结果……结果花荣非要求娶开阳，以后由他亲自照顾起居。”
“开阳怎么了？”
“就像在小地狱我跟你说得那样，受了不少皮肉之苦。陶缙云说，还得你回去帮她找回丢失的一魂呢。”
李承睿下意识地攥紧双手，一时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
“明知早晚会发生这样的事，可到真正发生的一天，我还是无法接受。”
三仙女不会说劝人的话，只好转移话题：“她来渡劫世界一定会受苦受难，这是无法改变的。现在的问题是花荣要娶她，她不仅是柴慧的妹妹，更是你们北斗宫的人。我觉得在她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这件事不能只让柴进一人做主。”
“你找错人了。”李承睿语气平淡，整个人看上去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和尚，不知是不是被疼痛折磨造成的，“我们都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没人能替开阳做这个决定。”
“道理我懂，但是……”
“关心则乱。上古诸神教导我们，不可干涉凡尘之事，我们却总当成耳旁风。就像你想帮助被抢来的女孩子，实际上从她们被抢来那一刻，悲剧已经无法避免，你所做的事只能给自己一个安慰。而我……我来帮助开阳，却打乱了她凡人的生活，让她回忆起过去，陷入混乱和迷茫。我们所谓的帮助，都只是在感动自己罢了。”
“这是你最近的想法吗？”
“也许以前就有，自己不愿意接受。我们总是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有那闲工夫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
他并没有直接谈三仙女关心的话题，却让三仙女领会了他的意思——我劝你少管闲事。
沉默的纸魔终于憋不住开口了：“李承睿，我不信你不喜欢开阳。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李承睿面沉似水：“你对我们的过去了解多少，怎么就敢随随便便下这样的结论？你以为自己是在为我们着想，但当你带着这个问题去问开阳时，除了又给她增添新的烦恼，什么作用都没有。”
他见纸魔和三仙女都不说话，又补充道：“我不是在谴责谁，咱们都是一片好心，只是可能用得有点过头了。”
“照你的意思，咱们不应该管花荣娶柴慧是吗？”三仙女问。
“她来渡劫世界必须经历些什么。陶缙云和我都没少破坏他们的姻缘，可他们兜兜转转还是一起落草梁山，你还不明白吗？有些事是无法人为改变的。我们以为她恨花荣，我们以为她厌恶花荣，那只是我们以为的，或者说是她想让我们看到的。如果不是人言可畏，如果不是顾念宗室的名声，你当她真的会在乎一个跟花荣有名无实的崔氏吗？”
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就小海在后面疯狂点头。三仙女去听他的心声，听完后脸都黑了。
“他说他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敢说。包括咱们在内的好多人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自己都收拾不利索还对别人的事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他觉得花荣挺好，柴慧也挺好，愿意过就一起过，过不到一起去就分开，都不是十恶不赦的大事，干嘛总因为这个挤兑人？婚姻本就是两个人的事，朋友家人一掺言，平白无故给人上了枷锁，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讨厌至极。”
李承睿听后笑道：“不愧是缉捕司的老巡官，透彻！”
“小海你够能憋啊，这么多牢骚都能不跟我说。”
小海“嘁”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罗真人说我已经可以离开二仙山，下山以后咱们先去梁山救开阳，然后再把天帝的爪牙清理干净。排除非人力的干扰才是对开阳最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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