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帝国历326年冬，暴风雪呼啸而至。帝都法玛的皇宫，所有庭院几乎被肆掠的暴风雪洗劫一空。树木连根拔起。四处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无数加固多年的皇宫防御法阵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至于人员伤亡，伤者众多，亡者寥寥，据说只有骑士团的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年轻骑士，倒霉的陷入雪地，冻死在凄风冷雪之中。
当夜，暴风雪真正的中心区域——
阿科菲尔站在高高的宫殿圆顶上，单手控制着寒气与风的聚集，另一只手从空间秘库里取一支蔷薇花枝形状的法杖，晃了晃，指尖掂起，用一根食指托着花枝的底端，注入魔力。法杖顶端硕大的红宝石蔷薇，顿时如同呼吸一般，一闪一闪，仿佛活了过来。
好久没这么嚣张了……阿科菲尔咧嘴一笑，一只手用魔力搅动着寒风和暴雪，另一只手，猛地握着满是尖刺的花枝茎秆，手掌鲜血汩汩而出，却没有一滴落下，花枝茎秆愈发鲜红，顶上那朵宝石雕琢的泣血蔷薇在暗夜里无声绽放，蓦地，直直向天迸发出一道璀璨红芒。
这仿佛是一道信号，阿科菲尔左手掌控的风雪开始疯狂地旋转、收缩，而腾出来的领域则猛然被更多的狂风与暴雪充斥。
当一切聚拢收缩到极致时，少女亮银色的眸子里仿佛闪过一道冰冷犀利的月芒，柔美的腰背挺的笔直，左手上白皙修长的手指缓缓收拢，轻轻巧巧一握，一拧——黑夜中，冰霜与暴雪顿时如浪潮四卷，如闷雷四散，张扬狂烈，恍若神威。
默哈拉一身黑衣，蒙面立在一旁，背上背着一个快到他头高的长形黑色袋子。单薄挺拔的身形在狂风中一动不动。眼前什么都美好，少女茕茕于暴雪中的惊天之姿永远最配这天地的浩荡与壮阔。
唯独一样东西不美好。他皱着眉，杀人一般的目光冷冷盯着阿科菲尔右手上那柄讨人厌的法杖。
蔷薇嗜血杖，阿科菲尔的最爱。越是强大的魔法越需要与之对等的献祭与交换。一一寻找那些介引在阿科菲尔看来分外麻烦，所以这柄以自身鲜血为法力介引的法杖就尤其受到阿科菲尔的青睐。
这与古代魔法师们喜欢将龙血奉为施法至宝的原因是类似的。阿科菲尔常年全身魔力充盈，哪怕是根头发丝儿，都凝聚有相当程度的魔力，所以她的血液，本身就是施展魔法的最好介引之一。
——当然，除她之外，谁都不会疯狂到去使用这个。用默哈拉的话来说，就算是以身体强悍著称的巨龙，都经不起阿科菲尔的那种使用频率和强度……
“可以了，默哈拉，皇宫里的各种法阵基本已经玩完儿了！要是不认识路，你先去我家。三楼书桌抽屉里有颗七克拉的尖晶石可以当介引。去冰壁的传送法阵刻在二楼的第六间法阵室里。”
阿科菲尔大声交代着：“对了，回去之后记得派个机灵的过来啊。我这边肯定人手不足，起码要个跑腿的！”暴风雪里，即使面对面，扯着嗓子说话，都只能勉强听到。
默哈拉一脸黑线，明明是她自己答应的，结果送去冰壁还不是着落到他身上了？！美其名曰，皇女殿下不能失踪……虽然跑这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不要跟我收什么运送费了啊，我这不是都给你卖身二十年了嘛……”阿科菲尔讨好一般的拍了拍他，挥动法杖，难得享受着那些扑面而至的飓风与雪粒，天地浩然，这一瞬只觉得心中畅快，死亡“规则”特有的压抑感顿时一扫而空。
冲默哈拉比个“好走不送”的手势，借着操控的风势轻飘飘的跳下屋顶。
又是“跳”！默哈拉额角青筋跟着一跳，恼火地瞅了一眼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心底默默同情了多莱恩帝国的皇宫一秒钟，然后背着黑色袋子，默默纵身离去。
阿科菲尔顺手甩出清洁魔法清理掉身上的风雪痕迹，将魔法杖扔回空间秘库。
那么现在——是时候接收伊洛斯多莱恩的一切了。
幻影魔法……变声魔法……附带微小效果的催眠术……趁着皇宫探查法阵也被破坏殆尽，阿科菲尔尽情一层层给自己施加上魔法……
阿科菲尔，哦，不，现在是伊洛斯，想了想，干脆又施放了一个效果不错的变形术，让自己身形一下子缩小到伊洛斯本来的大小——不然触感和掌印指痕，遇到意志坚定或者细心的人，可能会留下马脚。
伊洛斯晃了一圈，银色的头发轻盈摇曳，目前只能装作久病卧床的样子，要“一点点”的好起来才行。所以发质不能显得有光泽，身形也只能扶风弱柳一般……还有，额，衣服！第一天先借着幻影魔法掩盖吧。以后要换掉……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伊洛斯大人，自己唯一搞不定的就是“着装”！在没有“继承”伊洛斯的身份地位前，这不重要，嗯，这几天装病卧床不起的时候也不重要，问题是，在这之后呢？！伊洛斯连叹气的力气都欠奉……
为了确保自己快速进入角色，伊洛斯风一般地掠过长廊。
幼小的七皇子早已睡着了，被好好的裹在厚厚的旧棉被里塞在他自己房间中。
小女仆傻愣愣的蹲在皇女卧室里。空荡荡的卧室，空荡荡的那张大床，空荡荡的风过不留痕的宫殿……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壁炉里的火焰，依旧“噼里啪啦”欢快的燃烧着……
虽然皇女殿下说一切都安排好了，小女仆安娜不安地扭着手指，窗外寒风暴雪咆哮，卧室的门，忽然“嘎吱”一声，悠悠荡开，又“哐”的一声合拢。
小侍女脸色煞白，慌忙转身。然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安娜。”熟悉的皇女声音突然从小侍女身后传来。
安娜浑身一颤，慢慢转过身来，干枯的银色刘海，淡蓝色的双眼，还有那身洗的褪色却十分干净的灰蓝色旧睡裙，连肩带上安娜几天前缝上的小小绸花都和之前一般无二……一个与伊洛斯多莱恩一模一样的人，正一脸苍白地坐在床沿上……
“皇……皇女殿下？！”小侍女看见这幅样子，泫然欲泣。猛的又想起了什么，瑟缩着，望向床边的人。
“我不是，但从今往后，是！”伊洛斯摆摆手，又点点头，言简意赅。
安娜听懂了。泪水夺目而出。
“今晚允许你哭。但记住，从此以后，忘掉今天的一切。”伊洛斯淡淡道。
环视了一圈这个新住处，该收拾的已经利落收拾好了，再也找不到之前那个女孩的半点痕迹。新换上的床褥依旧是洗的褪色的那种，微微带着冬日里难以去除的潮气。
安娜蹲在壁炉前低声啜泣……回想之前看到的，只比久病的皇女高不到半个头的身高，同样面黄肌瘦，小手上还有红肿的冻疮裂口，难为这孩子一直呆在这座被遗忘的宫殿里了。
伊洛斯觉得这样的夜晚，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于是走下床，伸手取来之前看过一眼的日记。先把那些久远的放在一边，和哭泣的小女仆并排坐着，拿起“伊洛斯”十二岁这年的那本，静静地阅读起来。
“帝国历326年春。新的一年，今年会是最后一年吗？”
“奥德里安八岁了。他说想要学剑术。我很高兴。可是我没有能力给他找到合适的老师。看样子只好找机会去拜托皇家骑士团了。”
“今年我就满十二岁了，奥德里安说要给我找最漂亮的生日礼物，他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希望我能看见我的十二岁生日礼物。”
“这是小时候的约定。因为我和奥德里安的生日都是在春天，所以我们在懂事起就约定，每年皇室祭春礼的后一天，送给对方生日礼物。虽然几乎没有钱，全靠母妃留下的所剩无几的首饰度日，我一定要给他准备一把结实的木剑！”
“啊，我收到奥德里安送的生日礼物了。原来是漂亮的黄金树的金色树叶、火红的枫叶、淡蓝色的小小树叶做成的书签。很漂亮！我很喜欢。不过我还是板着脸训斥了奥德里安，他一定是偷偷去皇宫中庭了。因为帝国唯一一颗黄金树生长在那座尖顶的宫殿里。他是怎么拿到树叶的呢？还有那片淡蓝色的树叶，我从未见过。”
“夏天渐渐到来。我拒绝了每天同奥德里安一起吃饭的请求。这是从我们出生起，从未有过的事情。没有办法，每当食物下咽的时候，呼吸就是变的更加困难，我不想让奥德里安看见我喘不过气的样子。可是当我告诉他这个决定的时候，我看见他悄悄的攥紧了衣角，他没有哭，可是我更伤心了。”
“母妃的首饰只剩下两件了！怎么办？要如何和奥德里安、安娜在这个冷冰冰的皇宫生活下去？安娜今天还在告诉我，她看见奥德里安的小靴子有些不合脚了。只能卖掉那对耳坠了。让安娜偷偷找别宫认识的女仆帮忙卖掉……啊，生活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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