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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隔天一早,贺繁星起得有点晚,  抓了件红色针织外套搭配衬衫去上素描课。

        昨天晚上刚撞破素描课老师和同学的好事,  她这还没缓过来呢,  一大早又要去上他的课,  贺繁星觉得老天这是故意耍她呢。

        总之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江巡在课上还是一如往日般温文尔雅,他只有35岁,  是学院最年轻的教授之一,  曾经一连两年被选为“油画学院最帅老师”,  多的是女生想要和江老师谈恋爱,可惜人家已经早早结婚,妻子是他大学同学,  两人结婚多年却没有孩子,听人八卦说,是江巡太太不想要孩子。

        经过昨晚一晚,  贺繁星对江巡的好感全没了,  想到他和她牟雅菲肆无忌惮的调情,她全身就起鸡皮疙瘩。

        今天的素描课请了一位老大爷做模特,  全班同学都在对着画板唰唰唰下笔,  只有贺繁星心不在焉。

        牟雅菲正好就在她前面,  昨晚刚跟情郎幽会过,  才过了一个晚上就想的不行,  又把情郎叫住了。

        “老师,我这个部分是不是不够亮?”

        “还可以,就是这两个地方虚实把握地不是很好,  你再调整一下。”

        江巡跟牟雅菲说话时特别温柔,旁人也许听不出什么,听在贺繁星耳里,全是变相地调情。

        这两个人真是疯了,如果事情败露,等着他们的会是身败名裂。

        当局者执迷不悟,贺繁星这个局外人直叹气。

        下了课,贺繁星故意脚步匆匆撞到了牟雅菲。

        “繁星你急什么呀?”牟雅菲在后头喊。

        “我素描本找不到了,可能落二楼那个画室里了。”贺繁星急匆匆留下这么一句,就消失在了转角。

        把素描本取回来后,贺繁星出了校门,廖琦刚才发微信过来,约她中午在外面的小馆子吃饭。

        廖琦早就在小馆子占好了座,她这屁股还没沾上椅子,廖琦就问:“你昨天是不是穿了件紫色的外套,背面印了个OK的?”

        “是啊。”贺繁星下意识承认,“怎么了?昨天在哪看到我了?”

        “你昨天中午是不是养食府吃的饭?”

        “是啊。”

        听她亲口承认,廖琦眼神都不一样了,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紧张地拿起杯水一口气灌完。

        “贺繁星,你火了。”放下杯子后,廖琦劈头就来了这么一句。

        见贺繁星一脸“我那么低调为什么还能火”,廖琦说:“学校论坛昨晚炸了,因为你。”

        “我怎么了?”贺繁星立刻感觉到自己脑门上有个大大的“衰”字。

        廖琦给她看论坛那个盖了上千个楼的热帖,有个楼主昨晚八点发了个帖子,帖子上就寥寥几句话,关键是她贴了两张偷拍照。

        ——大家认识这个穿紫外套的女生吗?中午在养食府遇到男神简哥哥,就排在这个女生后面,吃饭两人本来是隔壁桌的,后来就坐一块了,简哥哥这是脱单了?

        她发上来的两张照片都是背影照,看不到正脸,第一张元宋排在那个女生之后,第二张里两人并排坐一桌,镜头捕捉到的镜头里,元宋刚好转头过来跟贺繁星在说话,明显两人是认识的。

        这就很暧昧了。

        这帖子一出,楼下哀鸿遍野,迷妹们一边哀嚎着男神名草有主,一边开启脑洞人肉照片女主角。

        有人在楼下分析,养食府毗邻建筑学院和影视学院,这女的多半是这两个学院的。

        众多妹子开始在这两个学院寻找可疑对象,长发爱扎马尾,中等身高,腿细长的妹子都成为猜测目标。

        有人怀疑是影视学院的几个学校知名的美女之一,结果有个妹子在底下回复:我就是影视学院的,可以很负责任地说,都不是,层主当时就坐他们边上,看到妹子正脸了,长得不错,但不是我们学院的。

        那么就是建筑学院的了。

        大家又开始了对建筑学院美女的大讨论,有说是学院院花萧清清,有说是大才女管瞳,也有人建议把范围扩大,说不定这个妹子是外校的呢?

        大家七嘴八舌的就把帖子盖上了千层,直接成为当月论坛最热贴。

        这是贺繁星第一次感受到元宋迷妹群体的可怕力量。

        她都没心思吃饭了,刷完论坛,她又赶紧打开□□群,“为简哥哥生猴子”群已经刷爆,妹子们哭天抢地,消息传得飞快,就连外校的妹子也同一时间知道了,一起加入了“哭唧唧为什么那个女孩不是我”的主题讨论中。

        廖琦一看贺繁星那无比紧绷的神情就知道了,昨晚美大女生愤怒到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的神秘女主角就坐她对面呢。

        她直白问:“你跟元宋真在一起了?”

        “我是真的冤。”贺繁星立刻挤出一张苦瓜脸:“说不定他有女朋友,但那个人真不是我。”

        她就把昨天食堂遇到叶海潮,为了躲他跟元宋误坐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讲给了廖琦听,廖琦听完,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你俩要真没什么,那么多队伍元宋就排你后边,食堂那么大,他特地挑你隔壁桌吃饭,贺繁星你别装傻白甜了。”

        贺繁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下去了,在外人眼里,他俩确实有那么点暧昧,她在心里喊冤,她贺繁星又不是傻子,男人对自己有没有意思她还看不出来?元宋怕她自作多情,三番两次挂在嘴上的都是“我能看上你?我瞎了吗?贺繁星你少做白日梦了。”

        这种丢人很伤她自尊的话总不好跟廖琦分享吧,贺繁星只好再三强调:“真没装,跟他谈恋爱又不是什么值得装的事,哪天我要是跟谁谈了,我一定大大方方认了,这次真没有,连暧昧也没有。”

        听她都这么说了,廖琦总算才没追问下去,两人把话题转到了元宋这人身上。

        廖琦是学校学生会的干事,消息比只顾着打工的贺繁星多得多,这会儿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刚才有句话你说得不对。跟谁谈恋爱都不用装,但是要是跟元宋谈,那必须装。”

        “此话怎讲?”

        廖琦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喷了她一脸麻辣味的口水:“不装你还有命毕业吗?之前有个建筑学院的女生,老爱上图书馆问元宋问题,还厚脸皮跟他一桌,结果被人偷拍了,隔几天祖宗十八代都被肉出来了,有人还曝光她第三者插足,害得一对在一起五年的情侣分手,看到没?这就是侵占公共物品的代价。”

        贺繁星吓得手上的麻辣烫都不敢塞进口了,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廖琦。

        “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咱们学校最帅最有才华搞不好还是最有钱的,贺繁星我告诉你,你对他身后的这股神秘力量一无所知。”廖琦以圣者的口味教训她。

        “我没有招惹他啊。”贺繁星说这句话时明显是心虚的,低着头猛喝汤,企图不让廖琦发现她的心虚。

        快吃完的时候,廖琦被一个快递电话叫走了,贺繁星苦大仇深地骑车回寝室。

        室友们都没回来,她打开衣柜,拿出了昨天穿的那件紫色运动外套。

        罗诗一定是看见那个帖子了,所以昨晚善意提醒她别再穿出去,不然谁穿谁倒霉。

        贺繁星有点不信邪,元宋的迷妹群有那么可怕吗?她倒想试试看这股神秘力量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

        这么想着,她把衣服塞进了包里,就出了门。

        她去了男生宿舍楼下,掏出了电话。

        “波波,在寝室呢?下来。”

        过了一会,一个貌不惊人却留着一头前卫长发的男生从宿舍楼里出来了,他发型前卫,穿着前卫,就是什么也不干,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新潮艺术家。

        艺术家里出了不少怪胎,美大这样的怪胎一抓一大把,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没有跟别人一样的,王波波就是其中一个,他整天玩行为艺术,读的就是实验艺术专业。

        贺繁星大一的时候吃饱了撑了参加了一个行为艺术社团,就这么认识了王波波,她玩了一个学期就退团忙挣钱去了,王波波把这当成事业,如今已经混成团长,整天带着一群怪胎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大二时他们社团在他带领下干了一件全校轰动的事。

        为了探寻当代人对隐私和公共群体的认知关系,他们每天上街跟踪一个陌生人,人家走到哪他去哪,人家干什么他干什么,拍下照片并作文字解读,有警觉的路人发现了他们的跟踪,报警,警察得知原委后对这帮神经病很无语,后来还是美大院长亲自出面,才把他们这帮人从派出所捞出来。

        后来他们专门在学校里搞了这些影像记录的展览,当时引起了全校的热议。

        总之,王波波就是这些玩行为艺术的带头大哥。

        也就是说他是这帮人里面最神经病的。

        “波波,我昨晚做了个梦。”贺繁星一上来就神神叨叨,“草间弥生到我梦里来了,对我说,繁星你要去拯救你的朋友王波波,他的灵感之泉出问题了!”

        日本国宝级艺术家草间弥生一直是王波波崇拜的大师,一听大师说他有问题,他就认为自己真的有问题,没有灵感对于艺术家来说如同失去生命。

        王波波紧张兮兮:“真的吗?”

        “你的生命毫无意义了。”贺繁星说话语气犹如神棍,“没有灵感的你就是一条咸鱼。”

        “啊!我枯竭了!”王波波抱头仰天咆哮。

        “波波别急,大师在梦里给我支招了,按照她给你指示的做,你就成不了咸鱼。”

        “大师怎么说?”王波波那神经质的五官充满了虔诚。

        对他的反应贺繁星满意极了,微笑:“大师就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你还是得听繁星的。”

        “繁星不就是你吗?”王波波急得不行,“繁星,我艺术生命是生是死就看你了!救我!。”

        贺繁星心里想笑,拼命忍着,开始神棍附身:“波波,我分析你吧,你的行为艺术之所以遇到了瓶颈,是因为你的思路被性别局限住了。但是记住,艺术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未来三天,你应该试着把自己当成女人,尝试用女人的角度来思考你的艺术道路,从而在以后的作品里加进一些新元素。”

        “繁星你让我突然清醒过来。”王波波做思索状:“为什么我把我的肉体理解的那么浅白!我是男人?不对啊,我也可以是女人的!”

        “波波女神,你还需要这件战衣!大师梦里说了,未来三天你出门都不能脱下。”贺繁星取出包里那件外套,王波波感动接过,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扔进了垃圾桶,火速穿上了这件。

        贺繁星让他转了个圈,这家伙挺瘦,背影看上去还挺像个女的。她又打量他那比她还长的头发,直摇头:“波波,穿了战衣你的女人味是出来了,但力度还不够,我看问题出在头发上,你看我们女的都爱扎马尾辫,你也得这么干。”

        她又从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剪刀:“Ms  波,你过来。”

        王波波见到剪刀,立刻惊恐地捂住裤|裆:“你要干嘛?”

        “想什么呢?”贺繁星说,“我是剪上面不是剪下面。”

        王波波放下心乖乖过来,他已经被成功洗脑,所以当贺繁星咔嚓一下,把他养了一年的长发剪了一大截时,他眉头也没眨一下,表情甚至有那么点欣喜。

        贺繁星看着王波波跟她差不多长的头发,还有那十分肖似的背影,挺满意。

        王波波也满意自己一秒变女人,把自己上下看了个遍,最后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繁星,做女人的话,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贺繁星“啊”了一声。

        王波波很认真地看着她:“你带奶-罩了吗?”

        贺繁星抚额,憋了好半天才艰难地憋出一句:“波波啊,胸前无罩,心中有罩就行。”

        “还有啊。”她忍无可忍,“我纠正你一下,那叫胸-罩,奶-罩太下-流了,不符合你艺术家的身份。”

        王波波想想很有道理,又感激了她两句,两人就散了。

        回寝室的路上贺繁星笑了一路,这一招狸猫换太子一出,不仅能转移群众的火力,免得那把火烧到她身上,而且还能给元宋哥哥添点新的八卦绯闻,多好。

        王波波就这么懵懂无知地被当成挡子弹的上了火线,送死之前对贺繁星还充满了感激之情。

        贺繁星继续按部就班上课打工,只是从不逛学校论坛不泡群的她,现在会时不时地去论坛□□群潜水,群里的迷妹们每天会提起那个神秘女,谁都不知道这女的就混在群里头呢。

        论坛一开始没动静,贺繁星便鼓励王波波多去校园里走走采风,这天下午王波波跟流浪狗似穿着女人衣服满校园流窜,结果当天晚上,校论坛和群再次炸了。

        ——WTF!和简哥哥共餐的神秘女出现了,可是谁来告诉我,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新帖子同样贴上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背影,第二张是正面照,第一张的背影勉强给人清秀佳人的感觉,带着期待去看正面,立刻风中凌乱,垃圾桶在哪呢,想吐。

        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发型,同样的背影,99%的相似度了,以为就是这个人了,结果荒谬的事情发生了,性别不匹配。

        一时间,人人都成了福尔摩斯。

        有人猜这纯属巧合,恰好这个男人有这件衣服这样的发型;有人认为神秘女其实是长得像女人的男人,还有一部分人持小众观点,那就是:不近女色的简哥哥根本就不是直男,深藏多年,他终于按耐不住基-佬尾巴,暗搓搓想要出-柜了!

        当然,最后持有这种观点的人都被群众的唾沫淹死了。

        只有少数人窥到了真相。

        当天晚上临睡前,一个性-向深受群众质疑的男人给贺繁星发来一条信息。

        简Jim:贺繁星,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繁星:干嘛?

        简Jim:王波波都招了,就是你出的鬼主意。

        繁星:其实不是我,是草间弥生给我托梦,我就是个传话的。

        简Jim:你以为我有王波波那么好骗?

        繁星:无所谓,我骗得了别人就行。

        简Jim:最近都开始有男人加我微信了(衰的表情)你给个话,何时消停。

        繁星:波波这辈子就做三天女人,中途打断他会死。

        简Jim:贺繁星你这个灾星。

        贺繁星:你拉黑我吧。

        简Jim:我哪敢拉黑你,供着还差不多。

        贺繁星:……

        紫衣神秘女的话题热度因为学校来了一位帅气讲师而暂时偃旗息鼓,对于这位讨论度很高的男老师,女生宿舍10楼315寝室的四位女生却集体选择了沉默。

        这位年轻的男老师叫叶海潮,他是贺繁星的同门师兄,她的前男友,现在,又多一种身份,他即将成为她的美学理论课老师。

        这学期的美学理论课老师临时公派出国,叶海潮中途接了这门课,明天就有美学理论课,贺繁星想到那节课,心情就很不好。

        对于即将到来的见面,她心中五味杂陈,但抵触占了主要情绪。

        太尴尬了,为什么那么尴尬的事情都会让她碰上?难道老天还嫌她伤口不够深吗?

        画室下班后,她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带着郁闷的心情去健身房上班,心里装着事,都没发现这天阴沉沉的随时要下雨。

        等她从下班从大楼里出来,才发现外面下了滂沱大雨,夜幕里入眼全是哗啦啦的雨,这雨又急又大,马路边开始积水,看阵势,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

        贺繁星对着大雨犯了难,今天糊里糊涂出门,什么雨具都没带,这还怎么骑回学校?

        这天气骑回去铁定淋成落汤鸡,她就想打车回去,四处扫视一圈,结果车没找着,倒是在几米开外,看见了跟个竹竿似的杵在那的元宋。

        他撑了把伞,却没走,估计今天也是对天气大意了,没开车过来。

        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大少爷看起来很不爽。

        贺繁星和他高冷的目光一对上,两人都齐齐别开眼,一副生怕被对方沾染上晦气似的。

        人家把她当病毒,贺繁星自然也不想再扮“好学妹”,滴滴打车用了一下,没有司机接单,她只好紧盯着路面,不错过任何一辆可能经过的出租车。

        雨来得措手不及,这时间出租车一定是最抢手的,贺繁星打算实在没车,就冒雨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去坐公交。

        不过她运气还算不错,有辆出租车恰好停下,一个年轻女孩冒雨跑了出来,她就在这里下车。

        在女孩跑出来的瞬间,贺繁星下意识扭头看一眼右边,这时元宋也正好往左看,两人都在对方眼里见到了一股热腾腾的杀气。

        敢抢我的你死定了。

        两人火箭一般同时冲了出去。

        出租车离贺繁星近一些,奈何她还是吃了腿短的亏,元宋的手几乎跟她同时握上了车门把手。

        “我先看到的!”贺繁星在雨中冲他嚷。

        “废话什么,我不让你上了吗?”元宋揪着浓眉满脸不高兴。

        “我不要!”贺繁星开始犯倔,“你有毒你不知道吗?跟你搭车万一又被拍怎么办!”

        元宋黑沉的脸透露了他的坏心情:“不想上那你就等下一辆。”

        “凭什么!我先看到的!”贺繁星拽着车把死不松手,“坐出租车有失身份,你还是坐你的宝马吧。”

        “都别吵了!”司机看不下去,“你们俩去哪?”

        “美大。”

        “美大。”

        “去不了。”司机摆摆手,“前面有部公交车跟人刮擦,占了两个道把整条路都堵了,车子进不去也出不来,你们学校另一条路也堵的不行,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你们想其它办法吧。”

        司机就这么撇下雨中两个面面相觑的年轻人,一踩油门走了。

        贺繁星和元宋又灰溜溜地回到原地避雨,这回因为同病相怜,两人倒是并排站在一起。

        元宋问:“带手机没?我的没电了。”

        贺繁星这个时候也没为难他的想法,把自己手里递给他,他冷着脸拨了个号码。

        “在哪呢?快点死过来接我,我钱包落车里,手机也没电了。”

        对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说:“算了,当我没说。”

        他把电话递回到贺繁星手上。

        “没钱还跟我抢出租车。”贺繁星在他边上嘀咕。

        元宋的俊脸又黑了一分。

        携着水汽的风吹进了微湿的衣服缝里,冷飕飕的,贺繁星惆怅地望着夜幕下漫天卷地的雨,眼睛忍不住飘向他:“你车呢?来接你吗?”

        她决定还是冒险一回,晚上又是下雨又是起风的,谁有空偷拍啊?

        元宋手擦着兜依旧一脸酷拽:“你想蹭也蹭不上了,堵路上呢,没一个小时过不来。”

        “被谁开走了啊?”贺繁星忍不住八卦。

        “李欧,接他女朋友去了。”元宋倒是有问必答,他想了想,“你那辆宝马呢?”

        “在这啊,我放地下停车场了。”贺繁星答,“没雨衣,不然我就骑回去了。”

        “那还不简单。”元宋板着脸伸过手来,“给我点现金,我去买两雨衣。”

        “为什么是两件?”贺繁星做惊恐状:“你那么大一只,我怎么驮得动你?”

        “废话那么多。”元宋受不了她大惊小怪:“我说了让你带我吗?”

        这就是说他来出力气载她了。

        贺繁星也就接受了他的提议,以目前的状况,她若想坐上车,起码也要一个小时以后了。这意味着她又要吹一个小时的冷风,想想就怪冻人的。

        元宋撑着他的伞跑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两件雨衣,等他回来,两人穿雨衣,贺繁星瞄到他那把滴水的雨伞,居然是粉色的。

        “你这伞不错啊,看不出来你有颗少女心。”她忍不住揶揄。

        “前台给的。”元宋大概心情不好,惜字如金。

        贺繁星又很无语,她也没带伞,怎么就没享受到这种福利啊?真是的,下辈子她拼了命也要投胎做个帅哥。

        两人加一辆破自行车,就这么迎着风雨狼狈上路了。

        这雨比刚才那会儿要小一些,在这样的雨里骑车前行,冰凉的雨水连绵不绝地打在脸上,头发也连带着遭了殃,一根根地粘在脸上,非常难受。

        雨中的时间变得十分漫长。以前没感觉,这一刻贺繁星觉得回学校的路真是太遥远了,按说前面载着她的男孩已经够帅了,但贺繁星是一点都没体会到小说里提到的所谓浪漫,心里只盼他骑得再快点。

        “元宋你倒是再快点啊。”她催促。

        “你以为我不想快吗?”元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可你这辆车答应吗?你问问它油门在哪?”

        后面的贺繁星装死不吭声了。

        前方视线不佳,非机动车道上多的是飞车而过的路人,元宋反而放慢了速度,耐下心来对后面的人说:“再忍一会儿,快了不安全。”

        贺繁星也就只有忍了。

        青蓝公园这一块果然如司机所说堵得水泄不通,喇叭声还有司机的叫骂声不绝于耳,大家一点点挪动车子,多数人已经被拥堵磨没了脾气。

        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显出优势来,过了青蓝公园,元宋开始加快速度。

        贺繁星心情飞扬起来,想起《阿甘正传》里的桥段,忍不住替前面的人高声打气:“中-国阿甘!run起来!!”

        元宋哭笑不得:“贺繁星,你这是损我智商只有75呢?”

        他话音刚落,迎面一辆飞驰而过的别克车驶过一个大水坑,泥水飞起,猝不及防地溅了元宋一脸。

        “哈哈哈,你这个傻子原来听得懂。”贺繁星在后头毫无同情地大笑。

        她大笑的嘴巴还没闭上呢,一辆车疾速经过水坑,元宋在水花溅起的前一秒迅速俯身,水花越过他,这回被溅一脸的人换成了贺繁星。

        “啊…………”贺繁星一声尖叫。

        元宋停下来,去看背后呲牙斜眼瞪他的贺繁星,可怜的她半张脸都是脏兮兮的泥水,画面太过喜感,他脸上的肌肉憋了又憋,最后实在憋不住,闷笑演变成狂笑。

        被学校第一高冷男神这么不顾风度地狂笑不止,贺繁星嘴巴都气歪了。

        元宋笑够了,继续骑,到了学校附近时,贺繁星一看手表,心理又开始不平衡。她平时要花20分钟时间才能到学校,元宋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而且是载着她,就花了15分钟,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停停停。”贺繁星急急喊他,“咱们在这各走各的,从现在开始咱们不认识啊。”

        元宋在路边停下,脸色又开始不好看,平生头一回载一个女孩子,结果她一个谢字没有,还把他赶下车。

        贺繁星看一眼路边一语不发的男孩子,他额前的碎发软趴趴垂了下来,脸上全是水,骑了一路,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泥水还是雨水,尽管如此狼狈,他英俊的脸依然赏心悦目。

        只不过这张脸现在乌云密布。

        她说话这么直接,他显然是生气了。

        贺繁星握着车把不动,纠结了好几秒才生硬地挤出几个字:“那个……谢谢啊。”

        “谢什么?我认识你吗?”元宋冷淡地抛出这么一句,扭头就走。

        路上还肆意嘲笑她的男人,转眼又表现得连路人都不如。

        “切,一进学校就切换成男神模式。”贺繁星用他听得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脚踏板一踩,扬长而去。

        元宋盯着她那倔驴一般的背影,气得牙痒痒。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会遇上贺繁星这样的生物,还口口声声是他的迷妹。

        天天想着气死他的迷妹,也就这个贺繁星了。

        人虽然是折腾回来了,不过估计是淋了点雨着了凉,当天半夜贺繁星就发烧了。

        隔天一早就是叶海潮上的第一次美学理论课,贺繁星肉体和灵魂都在退缩,在上与不上之间,她最终选择做一名逃兵。

        托班长朱可凡替她请个病假,贺繁星烧到38.5度却毫无困意,躺在床上回忆了一遍她和叶海潮的前世今生。

        她第一次见叶海潮是在傅老师家里,那时叶海潮已经大四,而她还是个高三女生,因为天资聪颖屡次得奖,再加上她外公和傅老师熟识,傅老师破格收她做关门弟子。

        叶海潮是傅老师得意门生,年级轻轻就有好几幅画被画廊收藏,他跟贺繁星年纪相近,贺繁星还清楚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小师妹,我看过你的画。”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温文尔雅总是带笑的青年,没有半点浪荡艺术家该有的桀骜不羁,后来来往多了,贺繁星终于知道这个看似循规蹈矩的青年,他的灵魂是多么不羁,他带她去山洞探险,学古人在山洞里作画,然后说几千年后一定会有人发现这里,苦苦分析他们作画的动机。

        他跟她一起《神秘博士》梵高那一集,穿越到现代的梵高走入属于自己的梵高展馆,听到现代人对他艺术成就的高度赞美,一生从未得到认可的梵高热泪盈眶,而坐在她身边的叶海潮,也哭得像个孩子。

        贺繁星有时觉得他是个疯子。

        但他不是,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在他们相识的头两年,他一直扮演着好师兄的角色,他本硕连读空余时间多,分文不收一对一辅导她备战艺考,速写本来是贺繁星的弱项,在他苛刻集训了后,她的速写成绩拿了专业第一名。

        再后来她以专业第一考上美大,如愿以偿做了他的校友,见面的次数就更多了,青年的温柔微笑少有女孩能抵御,贺繁星也不例外,她无可救药地对这个师兄动了心。。

        可是叶海潮似乎一直只当她是妹妹。

        他有个在外留学多年的女友,这件事也是贺繁星进大一后在傅老师的师门宴上有人偶尔提起她才知道的。

        从未听他提起有女友,所以当时乍然听到消息的她只觉五雷轰顶。

        当时那个同门师兄打趣他:“海潮,你跟筱露这都牛郎织女多少年了?怎么样?商量好是她回国,还是你到英国投奔她。”

        当时叶海潮怎么答的?贺繁星记得他当时是笑着的:“我们俩都是随遇而安的个性,未来怎么样我们一直都是听从时间安排。”

        那晚师门宴贺繁星喝了好几杯酒,回到家大哭了一场。

        人生第一场暗恋连告白都没说出口就无疾而终,贺繁星消沉了一段时间,用忙碌的打工生活来麻痹自己。

        她开始躲叶海潮,屡次拒绝了他出去采风的邀约,叶海潮察觉到她的躲避,某天晚上在女生宿舍楼下借着偶遇的名义拉她去看流星雨。

        那晚天气晴朗,山顶竟然能看到无数璀璨的星,星空下叶海潮说:“今晚繁星如画,真想念这样的美。”

        “想念这样blingbling的繁星,好像在对我说话。它想对我说什么呢?”他对着星空喃喃。

        这语带双关的话贺繁星又怎么会听不懂,在这一刻她收起了一直以来的小心翼翼,勇敢坦白出心里话。

        “我不知道天上的繁星想说什么,但是地上的繁星有话要说……”她看着他,“师兄既然一直有女朋友,就不应该对我那么好,你把我当妹妹,可是我做不到只把你当哥哥。”

        “以前不懂为什么你会无缘无故地对我好,所以很不要脸的以为是自己太可爱了。”她很落寞地看着他:“那一天突然懂了,并不是我太可爱,而是你太寂寞了。”

        叶海潮长久不语,最后问:“繁星,我是不是很自私?”

        “也许吧。”贺繁星并不想说谎,“我也有错,能做你的师妹已经很幸运,我却还贪图其它。。”

        她转身,叶海潮的声音在背后追逐着她。

        “小师妹,对不起!”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不曾表露过对她哪怕有一点点的喜欢,他只是说了一声“对不起”,这一晚贺繁星蒙在被窝里哭了一小时。

        原以为她和叶海潮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她自以为足够冷静,可是并不知道,火花太过耀眼,纵使飞蛾一度畏缩止步不前,最后还是经不起焰火的诱惑,一头扑向死亡。

        那晚以后,叶海潮去国外交流一年,地点是英国,他的女友颜筱露在的地方。

        颜筱露,年纪轻轻就扬名国际的青年女画家,在贺繁星还在求学的年纪,她就因为与生俱来的艺术才华得奖无数,早早就在国际油画界站稳脚跟。

        她才是真正的“天才少女”,是贺繁星努力仰望的人。

        她努力适应着没有他的大学生活,可半年以后,他却提早结束交流回国了。

        两人在师门宴上再度遇见,点头寒暄,彼此微笑的弧度都控制得刚刚好。

        贺繁星一开始不明白叶海潮为什么提早半年结束,直到有个师姐偶然说起,叶海潮和颜筱露竟然分手了。

        金童玉女相爱多年的结局竟然是分道扬镳,熟识他们的人都流露出惋惜。

        叶海潮恢复单身,贺繁星心里那未曾完全熄灭的火苗又死灰复燃。

        可是她不敢再有期待了,颜筱露的优秀让她自惭形秽,她告诉自己,叶海潮是不会喜欢她的。

        大概是命运安排,某个暑期活动,让本已经疏远的两人又再度有了联系。

        在山村的篝火边,叶海潮告诉贺繁星,分手是他提的,但是她并没有反对,因为他们彼此对未来都没了信心。

        “时间和距离让这份感情有了变化,我们都遇到了一些无法抗拒的诱惑,所以分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贺繁星并没有问他,他遇到的无法抗拒的诱惑来自于谁呢?

        暑期回来以后,叶海潮开始频繁约贺繁星出去,某个秋日,两人故地重游,又去了那个洞穴。

        贺繁星打着手电筒,叶海潮又在洞穴上涂鸦,贺繁星没看懂那些奇形怪状的线条,他便笑着解释:“未来人一定看不懂,让我这个古人解释下,这些线条是在说,有个男人此时此刻在这里向一个女孩表白,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贺繁星呆若木鸡。

        叶海潮漾着大大的笑容站在她面前:“我的画其实只完成了一半,我还没告诉未来人那个女孩究竟愿不愿意,繁星,你能给我个答案吗?”

        洞穴里的水滴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击打着岩石,在这场比拼耐心的较量里,就连岩石也要输给水滴。

        贺繁星也输给了叶海潮。

        她晕乎乎地给了他一个“我愿意”。

        在叶海潮单身半年后,贺繁星这么稀里糊涂成了他的新女友。不问是否喜欢,不问这份喜欢会持续多久,她就像一个盲人,一头扎进突如其来的光明里。

        跟叶海潮在一起的日子斑斓多彩的,他们手牵手走过很多地方,画下很多美景,在海边追逐玩耍,也曾在星空下拥吻,甜蜜如世上的每一对热恋情侣。

        两人在一起的消息不胫而走,师门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恋情,言语间都是带着祝福。

        在一起的感觉太幸福,令贺繁星刻意地忽视了很多问题,比如:颜筱露回国办画展,叶海潮却去国外参加并不重要的油画论坛,叶海潮的家里仍然放着颜筱露画的他们的裸|体抽象画。

        男友的前女友如此优秀,贺繁星的内心是焦灼不安的,她偷偷去看她的画展,她在每一幅画前驻足,想要在自己的作品中找出能媲美她的画,可是没有,一幅也没有。

        她越来越焦虑,焦虑的结果是她再也画不出像样的作品,她不自觉模仿颜筱露,却被傅老师痛批“垃圾不如”。

        叶海潮也察觉到她出了问题,试着劝导,贺繁星心魔难除,依然故我。

        到最后贺繁星甚至打算放弃画笔,她想着,只要叶海潮在她身边就好,至少她比颜筱露温柔,比她体贴,比她更讨人喜欢。

        可是残酷的事实很快戳破了她的爱情泡泡。在一起半年后,贺繁星生日的前一天,叶海潮在嘈杂的机场给她打来电话。

        “繁星,对不起,我现在必须去欧洲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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