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初霁山处最北端，此时虽值秋季，但皑皑白雪已覆压在山中仍翠青的树枝间，数日大雪连绵，积雪及膝深，猎人、樵夫都歇息在家中，大山回归宁静。唯有时不时树枝丫的积雪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除之外山中万籁俱静，百里不见活物，

        越往北走天越冷，尤其夜间冷的如憩卧寒潭旁，是而他们便白日赶路夜间进城休整。北风呼啸，楚南星几人不得已买了几顶帷帽戴上，又另给两位女孩子买了几块上好的丝巾遮脸。

        月朗将帷帽取下背在身后，策马与楚南星齐驱，“今夜要不就不进城休息了，直接走，明日午间就能到了，”

        楚南星扭头看向跟在身后的白知意俩人，“这么多天都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说着取下腰间的水囊递给月朗。这里面装的是楚南星买来的土酒，酒是一户农家自己酿的，烈的很，他们酒量都不是很好，只敢浅浅的饮一口，让身子有点暖意就好。

        月朗摆手拒绝了楚南星递过来的水囊，伸手将取下的帷帽戴上，“不喝了，等进了城再喝两口，然后一觉睡到天明，”

        楚南星将水囊收了回去，侧头瞥了眼月朗。月朗立即明了，俯下身攥紧缰绳。

        俩人一同轻喝一声，□□的马儿接受到主人的催促，怒蹄轻扬似飞燕掠过绿茵蔓延的野地，帷纱在风中好似一只鹏鸟盘旋在骏马上空。旷野里只见两匹棕色的马儿，时而前时而后追赶，马蹄声伴着少年爽朗的笑声，掠过草尖攀上树梢最后升上云间。

        他们踏着红霞看见了月江城里的廊檐飞翘，勒马缓行朝月江城去。

        刚到城门处，就见几位白衣青衫背负长剑的风家弟子围在城墙下，从里传来嘶哑妇女的痛哭声，引得过路人纷纷放慢了脚步。几人下马随着过往的行人朝城里走去，经过时，从缝隙中隐约能瞧见一位发髻凌乱的妇女，染着丹蔻的手攥着其中一位弟子衣摆的背影。许是哭了许久，音色暗涩难辨，他们竖耳辩听了一会才能听出那妇女说的是，“帮帮我，帮帮我，”

        初桐凑到楚南星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楚南星牵着马走到白知意身边，隔开过往的行人，“怕是遇见什么难事了吧，”再一转首四下不见月朗，只有一匹马儿孤独的站立在路边，“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歇下，等月朗回来就知道了，”说完牵着马进了城。

        初桐牵着两匹马跟着进了城。

        楚南星就近选了家客栈，刚交完房钱月朗便回来了，被初桐堵在门口缠问。遂转头拿起菜单子点了菜后才朝月朗走过去。白知意见他过来，选了临街的窗边坐下，见她坐下了，初桐也不问了，弃了月朗同白知意坐一条板凳上。

        他们刚坐下小二就拎着热茶上来了，“几位等一等，菜很快就上来了，”说着放下一碟花生米招待下一桌客人去了。

        楚南星指了指店小二对月朗说道，“你瞅瞅人家，学着点，”

        月朗还未坐下，闻言立即拎起茶壶给楚南星到了满满一杯的茶，笑道，“爷，您请，”

        楚南星不去在意满满的一杯茶水，点点头，小心抬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正欲开口，客栈门口进来三位高壮一脸横像的人，店小二见了这三人，谄笑着引着三人往里走，比以往招待任何一位客人都要殷勤。

        这三人正好就在他们隔桌，其中一人带了一把环形刀，坐下时将刀“啪”的一声重重的放在桌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声吓得抖了一下，初桐更是将目光移了过去。那带刀的汉子撞见初桐的眼光，忙将桌上的刀放在了脚边，遂又对初桐露出一个歉意的憨笑。人粗心倒挺细的。

        店小二拎了茶水上来，挨个给三人倒了茶拿着点好的菜单子才退了下去。

        一个灰衣衫脸上留着短短胡茬的汉子端起茶杯一口气儿净茶，抹了抹嘴对着另外两人道，“又丢了一个，”

        那带刀的汉子猛地一拍桌，桌上茶杯里的茶水溅出不少，只听他愤愤道，“娘嘞，要是逮到那个贼孙子，爷爷腿都给他掰断。对孩子下手，就是个孬种！有种找爷爷来！”

        另一个面容稍显另外两人要端正干净些，扯了衣摆将桌上的水胡乱抹了抹，叹了口气道，“这是第七个了吧，也不知道要拿这些孩子做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住拿刀汉子再次要拍桌的手。

        胡茬汉子叹气道，“这谁知道呢，那夫人都快哭疯了，”

        他嘴里的夫人应该就是他在城门外见到的那位妇人了。

        接着又道，“吃完饭，我们去风家哪儿领张画像吧，平时留意下，说不准那孩子福大命大还能找回来，”

        其余两人赞同的点头，接着又谈起别的事情。

        “几位您们的菜好了，”

        这家客栈上菜速度确实快，那边话刚落下去，两个店小二便端着菜上来了，荤的素的，大菜小菜摆了满满一桌。

        看着已经堆到桌沿的菜，月朗微微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桌上红的绿的菜肴，“你这是把人家整个菜单子都点了吧，”

        楚南星盛了一碗米饭递给初桐，“哪能啊，人家菜单子整整十几页呢，要怪就怪他家的招牌菜太多了，”

        初桐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指着桌子中间那酱的发亮的肘子，兴奋道，“这菜我喜欢，”肘子炖的软烂，筷子一碰就能脱离骨肉，初桐夹了块肥瘦相间的给白知意，刚放下去就被楚南星夹走了，美目一瞪，“你干什么！”

        楚南星指了指桌上那道被红红的辣椒掩埋的菜，“阿意喜欢吃这个，”

        初桐扭头看了眼坐在一旁面色平淡的白知意，筷子一转从层层辣椒里夹出一块肉，“阿意，吃，”

        白知意看着碗里被辣椒渲染成红色的肉，浅笑着同样夹一筷子肘子肉放进初桐碗里。初桐看着碗里的肉，乐的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

        楚南星与月朗看着这两人一番的礼尚往来，默默的摇了摇头，往嘴里扒了几口白米饭。

        饭吃到一半，初桐突然抬起头朝月朗问道，“你刚刚去打听到了什么？”

        “我…………”

        正要说着，就见两个白衣青衫的风家弟子进来了。店小二紧忙的迎了上去，引着人要往里坐。却见其中一人摆了摆手，拿了一张画像交到店小二手里。

        风家弟子说，“把这画像张贴在门外，平时多留意一下，若是有发现即刻转报风家，赏金百两，珠玉一盒！”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接过画像，“好的，好的，小的记住了。二位公子进来喝点茶水？”

        “不必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哎，风家的小子，”临到门边却被先前那三人叫住了。

        风家弟子转身戒备的看向叫住他们的三人，不知是敌是友，手中长剑已微微出鞘。

        “你们手上的画像给我们兄弟几张，”拿刀的汉子站了起来，“爷爷平生最看不得这种欺负弱小之事！”

        风家弟子许是没料到会变成这一幅场景，怔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收剑上前，将画像交到拿刀汉子手上，后抱拳行礼，“多谢壮士相助，在下风家…………”

        “走，走，”拿刀汉子不耐烦连连挥手打断了风家弟子繁冗的谢辞，拿着画像坐了回去，“罗里吧嗦的像个老太婆，赶紧走，莫耽误哥几个吃饭，”

        这三人是散修，何为散修，无宗门无师门，功法自修一派，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做善事也做恶事。善恶相悖之下，如何能论定善恶，他们所做的不过是他们认为该做的罢了。

        风家弟子拿出银钱招来店小二，又指了指那三人，示意这桌饭钱他结了。

        风家弟子走后，几人又将心思放了回来，月朗接着此前断下去的话头说道，“今天城里丢了一个孩子，就是我们在城门口见到那位夫人的孩子。我听人说，这孩子丢的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初桐问道。

        “说是啊，那孩子是眨眼间就不见的。那位夫人牵着孩子在街上走着，遇见卖朱钗的货郎停了下，就这一下孩子就不见了。那位夫人吓坏了，当即大喊了起来，路过的人都帮忙找那孩子来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能跑多远，从街头到巷尾那孩子的影子半分都不见，就像一瞬间钻进地下一般。”

        “这么邪门，”楚南星惊叹道。

        “这还不是最邪门的，这几个月江城附近都丢过孩子，加上今天这一个，一共丢了六个了……”

        “可我听那位大哥说已经丢了七个孩子了，”初桐打断月朗的话道。

        月朗瞥了她一眼，“哎，你安心听下去，打什么岔，”

        初桐，“哦，你说，你说，”

        月朗接着说道，“是丢了七个孩子不假，但有一个回来了，”

        楚南星，“回来了？”

        月朗点头，“那孩子是上月中旬丢的，月底回来的，”

        “回来了有什么奇怪的，”初桐再一次截断月朗的话。

        月朗放下手里筷子，无奈的看了一眼初桐。初桐立即将手捂在嘴上，示意，“我不说了，”

        月朗收回目光低声道，“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那孩子回来后像是丢了魂一样，木木呆呆的，话也不会说了，眼睛里时常流露出凶狠的光芒，起先那家人也没在意，只当孩子丢了这一段时间惊吓住了。可就在这个月初，邻居发现这家人已经连续三四天不露面了，心中奇怪，便来的这家人屋门外，连喊了几声都不见里面答应，推门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坐在离门不远的地上，他的身边横躺着两具尸体，赫然就是那小孩的父母亲，那小孩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眼神阴恻恻的望向门口，那位邻居吓坏了，连滚带爬的从那屋子逃了出来，”

        “那小孩杀了自己的父母亲？”楚南星听后小心翼翼带着不确信的问道。

        月朗摇摇头，倒了一杯凉茶润了润嗓子，“这就不知道了，子杀亲虽荒缪，但也不是没有过。但是一个还未及腰且痴呆的孩子，哪有能力去做下这一桩令人发指的杀亲孽事啊，”

        “那孩子呢？”楚南星问。

        “被风家带走了，好像已经带回本家了。这事在月江城都传遍了，人人都说是那孩子杀了自己的父母亲，让风家早早的处决了，莫留下这祸害，”

        “胡说！”初桐很是不满的狠狠拍了下桌子，“未知前因后果，这些人空口白牙的就造起谣来，端的一副高高在上模样，暗地里不过是一只臭水里的爬虫！他们有什么资格去判定一个人生死，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尚未开蒙的孩子！”初桐这番话说的语气不高，但字字句句里都透露出愤懑不平。

        这番话倒是引起那三人欣赞，面容干净的汉子侧头对着初桐说道，“姑娘瞧着年岁尚小，却有这番心胸见识，令我兄弟几个愧不可及，”言落端起桌上的酒碗，“谢姑娘！”说完仰脖一饮而尽。

        虽不知他所谢为何，但他们也端起茶杯随着那位汉子将茶水一饮而尽。老人常说，若人以礼待之，我皆还之以礼。

        放下茶杯时，楚南星瞥了一眼那三人的桌面，可谓一场大风刮过，目之所及狼藉一片，不知是酒水亦或是菜汤滴滴答答从桌面滴落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唯有那画像干干净净的置于桌子一角，未沾染一点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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