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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嘶,轻点!”

        月朗停了倒酒的动作,嫌弃道,“这玩意是轻点就能不疼的吗?我都快给你到出涓涓细流了。快点!两只手都伸出来,这酒剩的可不多了,”

        楚南星抿了抿嘴,颤颤巍巍的伸出两只手,眼见酒就要泊泊流出,忙垂死挣扎说,“用布条裹裹成吗?”

        月朗充耳不闻,唤来一旁的白知意,“摁住你大哥的手,”

        白知意点头上前,两手紧紧攥住楚南星的腕骨。

        “嘶——”清亮的酒液流过掌心,楚南星由衷的发出一声接一声的痛呼,“你们这是谋杀!”

        月朗抖了抖酒馕试图让里面一滴不剩,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把我们的马骑走了,”

        刚刚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扰乱他们的心神,分心时让那三人逃走了,天色已暗,几人转身回林子里找寻之前惊走的马匹,最终一无所获。这几匹马都是家养的好马,好水好饲料的养出了些灵性,受了惊吓四散而走这乃本性使然,可他们唤了这半天也不见这几匹马儿一点声响,这才恍然发现之前听见的马蹄声八成就是他们的马儿发出的声响。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寻了一个稍能挡住风的背坡暂歇,天色浑暗一片,这个时候不论往哪里走都是不明智的选择。

        楚南星看着水光淋漓的双手,有气无力的回,“八成有可能,”转头又对白知意说,“你去陪陪那初家丫头,别给人吓出好歹来,”

        白知意扭头顺着楚南星的视线看去,初桐屈起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上,双手环在脚踝处,一副可怜又无助的模样,显然之前差点丧命的境况确吓坏了她,毕竟是个刚出茅庐的青涩小丫头。

        白知意点头将楚南星的手缠裹好了才起身朝着初桐走过去。

        “你干什么去?”

        楚南星见月朗提着自己的长剑往林子外走,忙问道。

        月朗脚下不停,“弄点吃的去,”

        “行,我再弄堆火出来,”楚南星好似知道月朗说的吃的是什么,说着又拿出一把匕首递给月朗,“你那剑用着不顺手,用这个,”

        楚南星给的正是商陆送的那把匕首,自从商陆送了这把匕首给他后,他身上再无带其他的短刀利器,以往他身上匕首至少得备上两把,更别论其他可以藏在身体任何地方的利器,可这次他只带了这把匕首,就连他自己的也感到奇怪,为何只带了这一把呢?

        “这是?”月朗看着楚南星递过来的匕首神色有些古怪,惊讶之余还有些不敢相信。

        楚南星察觉出月朗的怪异,将匕首收回来,来回翻着面儿的看了几遍,“这匕首怎么了?”

        “没,没,没,”月朗连连摇头否认,却也没去接那匕首,仍是提着自己长剑走了。留下楚南星一头雾水的看着手中的匕首。

        楚南星拾捡了些枯枝堆在一起,掏出火折子点燃,将火折子放进布袋子里时,不由庆幸,还好这火折子他一直随身带着,不然都跟着马儿跑了,那他们今晚只得效仿古法,钻木取火。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月朗拎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回来了。

        “处理好了?”

        月朗点头将肉递了过去,“嗯,皮扒了,肉也洗了,”

        楚南星接过冰凉的肉放在准备好的树叶上,取出匕首在上面划了几刀,随后又从布袋子里取出一纸包,里面装的是他调制好的调味料。

        月朗走过来接过纸包蹲下,“放多少?”

        “裹一层,另一面也要裹,”楚南星说道,“哎,你割的那块肉?”

        月朗依言按照楚南星所说两面均匀的裹了一层调味料,“自然是最好最嫩的那块咯,不然你以为我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楚南星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火堆,压低声音冲月朗说道,“哎,听见了吗?”

        月朗正将肉串到自己长剑上,闻言斜眼瞥了楚南星一眼,“我又不聋,”

        枯枝在火中吟唱着此生最后曲子,高高低低声中夹杂着低低的呜咽声。

        楚南星帮忙将串好的肉块架到火堆上烤,“这丫头吓坏了,”

        月朗抬头朝着白知意那边看了一眼,初桐环着白知意的腰,将头埋在其肩窝处低低啜泣。

        月朗收回视线伸手捅了捅此时在给肉翻面的楚南星,声音压得极低的说,“哎,哎,人占你家妹子便宜呢,”

        楚南星闻声抬头看了一眼,回头瞪了月朗一眼,正色道,“别瞎说!人俩姑娘呢,”

        “哎呦,姑娘怎么啦,姑娘就不能一起了,”月朗故意道。

        楚南星白了月朗一眼,“你可不要无中生有给我扣上什么迂腐的罪名啊,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

        月朗随手从楚南星拾捡的干柴中挑了一截较为粗壮的枯枝,起身走到离火堆稍远的地方背靠树干盘腿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把柳叶似的小刀在枯枝上走笔。木屑簌簌兜进衣摆上,他伸手掸了掸,后又觉得不必要,便任由木屑落下。

        楚南星扭头瞧了一眼,打趣的说道,“哟,咱们相熟数年,竟不知你还有这般的手艺,”

        月朗懒懒的抬起眼皮瞥了楚南星一眼,“常言技多不压身,你都能做个菜做个厨子,我雕点木头做个木匠,比起你来也没什么,”

        楚南星回身将肉翻了面,“要早知道你有这手艺,福满楼的桌椅板凳什么的,不得省下来一大笔钱,你的月钱可不就也得往上翻一翻了,”

        月朗头也不抬的回道,“若是你觉得缺了腿的桌椅能立得住,大可让我去做,”话一转又说道,“我在福满楼里任劳任怨,这月钱于情于理都得往上翻一翻,”他一面说着话,手中未停,小刀迅速翻飞木屑簌簌落的也急,一只杯子的雏形便稍见了。

        不知道是否提及了金钱,楚南星的话锋陡然一转,问及此前在平原遭遇那波人,“之前我们遇见的是人还是鬼?”

        月朗吹了吹杯子上的木屑,语气淡淡的说,“是人又不是,是鬼又不是,简单来说就是不人不鬼,”

        “什么东西?”楚南星不解。

        月朗起身将刻好的杯子递到楚南星眼前,“我听家里曾说起过一秘术,名拘魂术。此术法可拘生人之魂安于他身,创此术法乃一丧妻之人,爱人离世悲痛难当,可又念其家中有一子,尚无立身之法,暂不能随妻化鹤而去,但又实在念妻之极,便做了一木偶将妻子一魂一魄留了下来,人有三魂七魄,缺之不全犹如死物。且这木偶得了魂魄的润泽经年久往,便有了亡妻的三分容貌,有了人气儿,那人自是欢喜,以为苍天怜悯将妻子又送了回来,欣喜的将木偶又细细的雕琢一了翻,隔着远远瞧俨然是个人了。那时间久了,人偶的样貌越发精细明了,可那人家中却陡生了异事,家中牲畜一日比一日减少,起先只当是进了黄皮子,于是将家中的院墙一一筑高,可家中牲畜仍是日复一日的减少,那人便疑心是否遭人偷窃去了,这般想着,便夜里藏匿在院中的草垛中,誓要将这窃贼逮住,不知是听见了风信儿,那贼人一连几日都不曾露面,家中牲畜仍在减少。这下他恍然明白了过来,忙进屋将那木偶搬来院中,那日烈阳铺顶,那人瞧见木偶在日光□□内似有脉络缕缕,肌肤也从木色渐渐有了人皮的光泽,心中顿时明了,木偶已生变,若再仍由下去,恐出杀祸,可面对与爱人无二的面容,那人不忍将之毁去,遂携子带着木偶藏进深山中,此后几年不闻音信。”月朗顿了下,起身走到楚南星身边将雕好的杯子递给他,一面蹲下身往肉块上涂抹调料一面继续说道,“多年前中州突然出现一批似人非人的血阎罗,这些人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血海地狱,后被人镇杀下去,才发现这些人体内只有一魂三魄。人有三魂七魄,魂善则魄恶,虽魄占比至多,但自古有邪不压正一说,恶往往压不上善的头顶去。留下一魂是便于操控,不至于真的像木偶一般,此秘术则因过于阴毒,早早的便被埋于地下。”

        楚南星将已烤好的肉取下放地上的准备的叶子上,“但今日所见此术还存于人间,”

        “人间辽阔,山山水水不计万数,”月朗说道,“总有人在阴暗的角落做着不为人知的事,人有百态则生万象,是没办法彻底根除的。”

        楚南星点头,拿着小刀将肉块片了下来,又问,“可为什么那些人会在一瞬间变为白骨了?”

        月朗摇头,“过了这么久了,凡事都在朝前走,术法自然也是,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些人会变成一堆白骨,”

        楚南星将片好了的肉分了一半出来,抬了抬了下颌示意月朗给初桐她们拿过去。

        “就会使唤我,”月朗不情不愿的接过楚南星递来的用叶子包好的肉。

        “赶紧去,回去给你涨工钱,”楚南星催促道。

        月朗斜了一眼楚南星,“别拿这话来诓我,回去让老商多洗几天碗就行了,”

        楚南星,“人老商不一定回去,我还是给你涨工钱吧,”

        “会的,他会回去的,”月朗笃定道,“我先过去了,你弄好了也过来吧,”

        楚南星将这句话过了耳也没去深究为何月朗会说的这般笃定,他知道商陆是回去的,至于回不回福满楼就没那么肯定了。

        “月朗哥,”

        白知意见月朗过来轻轻唤了一声。

        月朗点头蹲下身将手里的树叶打开,“吃点东西吧,”

        “这是什么肉?”初桐从白知意怀里直起身鼻音浓浓的问道。

        “马肉,”月朗回道。

        “啊?”初桐惊呼一声,随即想到之前那匹倒下去的马儿,“是我们的马儿吗?”

        “嗯,”月朗点头将肉往初桐那边递了递,“吃吗?”

        初桐盯着眼前肉香四溢的马肉迟疑着不肯下手。

        一旁的白知意却徒手捻起一块马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待咽下去后才对初桐说道,“吃点吧,不难吃的,”

        初桐刚哭过,在火堆的映照下眼中仍是一片水波粼粼,瞧着让人心生爱怜。白知意见她仍不吃,又捻起一块喂进自己嘴中,“好吃的,别饿着自己,”说着捻了一块递到初桐嘴边,“不吃就冷了,”

        初桐这才张嘴接下这片肉,在白知意骐骥的眼光中,将信将疑的小心嚼了嚼……

        “好吃的吧,”月朗问。

        初桐连连点头,眼中的惊喜之色快要夺眶而出。她没吃过马肉,也没见过谁吃过马肉,在她的认知中马是工具不是食物。

        初桐接过月朗手里的肉,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不可以再加点盐?”

        未知世间脏污的姑娘,纯净如山间泉水,一点吃食都能哄得她丢掉此前的不快。

        三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笑着点头。

        楚南星将收好的纸包打开,“姑娘可要慎重放,此时可没有水解渴,”

        初桐欣喜的接过纸包,“知道,知道,”一边说着一边将肉分成两堆,往自己那一堆肉上均匀再撒了一层调料。

        草草填了肚子,楚南星将月朗刻凿的杯子置放于一片绿叶下,以期明日能得两三露水解解渴,将另一处的火堆未燃烬的木柴悉数取出,填进另一堆中合作一处燃起更大的火焰。月朗则解下斗篷,两个姑娘紧挨着借这一张斗篷堪堪能挡下些许凌厉寒风。

        “月朗哥你将斗篷给了我们,夜深风寒你怎么扛得住呢?”白知意见月朗把斗篷给了她们,担忧的问道。

        月朗指了指楚南星道,“无碍,男子体壮一张斗篷足以,”说着上前替二人调整了斗篷,致力想让斗篷将二人遮的严实一点,“你们二人鲜少出门,若不是突遭变故,何至于此,”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各自斗篷上的兜帽扯出来盖上。

        楚南星弄好最后一根木柴也走了过来,“明早我们折回小镇上,看看有无马匹贩卖,若是没有,骡子、驴这类也能勉强一用。初霁山虽近在眼前,但光靠腿走也得走上一段时间,”

        其余三人皆赞同点头。

        楚南星坐下解开斗篷,月朗立即蹭了过来。但两个男子终是不必女子身子娇小,一张斗篷盖了右边漏了左边,实在是无法两者兼全。俩人折腾了会,身子倒是隐隐泛出暖意来。月朗索性掀了斗篷坐在火堆旁,借着火让身子暖和起来。

        “你知道的我并不惧冷,”月朗洞穿了楚南星的想法开口阻止道。

        楚南星起身的动作一滞,抬眼看了月朗一眼,随后才坐下,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不惧冷又不是不冷,”

        他能感知月朗内敛的关护,凡事有关于他月朗皆如此相待。此前他有疑心过月朗是否倾慕于他,可他在那双眼睛里并无见到任何一丝缱绻,反而是一片清明坦荡。

        他于月朗是不同的存在,为何不同他不明,就像刚刚月朗刻凿的杯子,刀锋所走留下的痕迹十分相熟。恍惚他记得十岁生辰时有人涉过万水送来一盏木头雕琢的灯,那灯工艺虽粗拙,但却别具匠心。

        那盏灯雕刻的是一棵树的模样,高约有七寸,共九根枝条,且末端镶嵌有黄白的水晶,树干中空,将烛火置于其中,折投下的影子恰如一片繁星高挂枝头,他琢磨许久也未能知道那一片繁星是如何挂上枝头的,因只见繁星不见弯月,他将这灯盏取名为“月亮灯”。

        “看我干什么?”月朗一抬头就撞上楚南星目光灼灼的眼睛里。

        楚南星摇头,思绪再次浮沉。刚刚他拿着那杯子看了许久,相似不说□□也有七八了,几乎能断定那一盏月亮灯就是出自月朗之手,可为何他们相识数年,月朗却不曾提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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