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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楚南星站在篱笆墙朝里看,院子中有三辆板车,地上放着四块宽宽的木板,上面都盖着一张黑布,五个身材矮小獐头鼠脑的男子蹲在木板旁,五人紧挨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月朗则同一位一身黑衣身形瘦削的男子站立在一辆板车旁,眉头紧蹙神情肃穆。

        “楚南星你进来,”月朗头都不抬冲他招手道。

        楚南星应声进了院门,听见声响,蹲在地上的五人纷纷抬起头看过来,不算好看的五官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紧缩起来,身子也在轻微的颤抖,看的出来他们已极力的在压制自己的害怕了。

        “五福,”突然那黑衣男子唤了一声。

        那五人蹭的一下站直了身体,吓得楚南星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只见五人站的堪比冬雪中挺直的青松,他们一字排开,磕磕巴巴开始自报名姓,以左开始,依次为,“长寿、富贵、康宁、好德、善终,”

        楚南星朝他们讪讪一笑,“诸位好,在下楚南星,”

        那五人齐声喊道,“小公子好!”

        那黑衣人也走了过来,冲他躬身抱拳施礼,“井犴见过小公子,”

        楚南星同样抱拳回礼。

        “好了,好了,赶紧过来,”月朗催促道。

        楚南星一头雾水的走到月朗身边,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月朗挑眉耸肩,“我进来也这样,”说着拍了拍楚南星的肩膀,“别担心,这些都是商哥的人,”

        楚南星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动手掀开面前板车上的黑布。板车上的人蜷缩着背对他们,身上同样覆有像糖霜一般的冰碴,此人身穿一件紫檀色长袍,一件黛青棕毛边的斗篷凌乱的铺在他身下,头上无束冠,仅一条长长的黛青缎条将一头乌发束起。

        楚南星走到前面,这人五官似刀锋般凌厉,鼻上有一颗针尖大小的红痣,双手□□叉抱在胸前,面无苦痛狰狞之色,若不是他面色青白,嘴唇被寒风割裂宛如干涸的田畦一般,让人恍惚他只是睡着了。楚南星伸手将他腰间的紫金玉牌扯下,玉牌在风雪的浸染许久,持握在手里宛如一块冰坨子。

        这块玉牌无磨损,他们看清了另一面的底部纂写的那一行字。月朗低声念了出来,“石蕴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这是什么意思?”

        楚南星摇头,“这跟之前那块牌子上的字不同,那块牌子最后两字是“朱轩”,”

        俩人盯着这行字咂摸了一会,楚南星忽然问道,“初家二子叫什么?”

        月朗摆摆头,“他俩虽名声在外,可名姓却是无人知晓,外人皆以初家公子相称。初家似乎对于这一点十分忌讳,就连初家家主初舍行,那也是过了几十年才知道他名姓的,”

        楚南星将那块玉牌换了只手拿着,“大家世族里总是有些不可与外人言的忌讳,”“

        月朗将掀开的黑布又重新盖上了,伸手从楚南星手里拿走那块玉牌,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奇的问道,“那你说初桐这丫头的名字真假几分?”

        楚南星搓了搓被玉牌冻得发红的双手,“不管她到底叫什么,我们认识的是初桐,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名字,名字又代表不了什么。它不过是一种称呼罢了,而人又何止这一个称呼。”

        俩人正说着话,井犴过来了,请他们进屋去,一进屋井犴麻利的给他们倒了热茶,五福五人也紧跟着走了进来,低着头垂着手站在门边的墙根下。

        楚南星抿了一口茶,商陆也进屋来了,他一进来站在墙根下的五人瞬间挺直了脊背,胳膊擦着胳膊站着,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的井犴呼吸都轻缓了不少。

        商陆进了门不急着坐下,指了指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五人,“这五人是我的属下,钻山开路一把好手,若不是他们,要找到那些人怕是要花费一些时日,本领是有但就是胆子小了点,”

        楚南星放下手里的茶杯看过去,见那五人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里,不禁腹诽道,“这何止是小了一点啊,一颗豌豆都能比它大,”

        商陆一坐下,井犴立即将倒好的热茶奉了上去,“公子喝点茶暖一暖,”恭顺之下有着关切。

        商陆接过茶轻呷了一口,对着井犴道,“你们也辛苦了,今夜不必守着,都去歇着吧,”

        井犴直起身踌躇了片刻才领着五福几人退了出去。

        待井犴走后,月朗将那块新得紫金玉牌扔在桌面上问道,“这些人是在哪里挖出来的?”

        商陆,“据井犴说,是在山谷一处山洞中,那山洞凿在峭壁之上,周遭有冬青藤遮掩,若不是有五福几人在场,谁能想到冬青藤之下还藏着一个山洞,”

        楚南星不解,“他们既然身处山洞,为何身上覆有冰雪?”

        商陆,“那处山洞是个天然冰窖,埋着这些人的不是土,而是厚厚的冰雪,”

        月朗惊色道,“初霁山落雪也就在这几日,那这些人岂不是就在这几日死去的?”

        商陆面色难看的点点头,“所以明日我们得去一趟山里,若幕后者还藏在山中,以我们三人之力定能将他擒拿住,”

        楚南星默然思索了片刻,问道,“那能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其他几人暂且还不知,但初家公子大概能猜测出几分,”

        商陆说着拿出一个两指宽的金莲花,屈指在莲身轻弹了一下,屋内顿时响起一声庄严的敲钟声,余音如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再看一旁的楚南星与月朗,神情呆滞,仿若木偶人一样。商陆又弹了一下莲身,这次金莲发出的声响清脆悦耳,犹如晨间林中婉转啼鸣的百雀鸟,楚南星二人浑身猛地一颤,绷直的身体瞬间松软了下来,眼中慢慢拢聚了色彩。

        “你们刚刚看见了什么?”商陆问。

        “我推开了一扇门,正要往里走,突然就被一股力量扯了回来,”楚南星说。

        “我看见了一座巍峨的雪山,我站在索桥前要往雪山去,”月朗说。

        商陆手中用力将金莲化作齑粉,“这金莲能窥心织梦,按照你心中的渴求编织一个美梦,让你在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

        听完商陆的话,二人齐齐打了一个寒颤,不禁想道若是推开了那扇门会怎样,若是上了索桥会面对什么。

        商陆,“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未知的敌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警醒,分清梦境与现实。若你身处梦境之中,梦中总有不合常理的存在,只要你否定一切不存在,那么你便能安然无恙的从中脱离出来,”

        二人刚经历梦境一遭,心中的惊惧还未完全退去,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示意明白了。

        过了半响楚南星才缓缓回过神来,“所以初家公子是死在自己的梦境之中,”

        商陆点点头,“此法拙劣一探便破,”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蹙着眉细细想了一会,又道,“他当时应是受了伤,不然以他的功法怎会辨别不出梦境还是现实,而且施法者应是他熟识之人,在毫无戒防之下遂了施法者的愿,死在梦中,”

        楚南星二人听完愕然,纵然你有通天般的本领,也防不住背后伸出的刀子,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商陆屈指敲了敲桌面,“我们现在要弄清剩下那几人的身份,还有初公子生前可有交好之人,”

        楚南星二人赞许的点点头。

        屋内静默良久后,楚南星将玉牌推到商陆面前,“要不让锦姨去跟初桐说,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嘴笨,别到时候人哭起来兜不住,”

        商陆微低着头盯着玉牌看了一会,才将玉牌拿起放在手中,“这法子可行,等锦姨醒了我就去,”

        桌上的油灯猛地一晃,挺直的灯芯跌进灯油里,商陆起身拔下头上的发簪将其挑了起来。

        次日一早,他连忙将玉牌送到织锦手上,将事情来龙去脉细细的述说了一遍,怀里揣着几颗热乎乎的鸡蛋,领着楚南星一行人往山上去了,他们走的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意。直至现在真的是一丝希望都不再会有了,那个挂念兄长的姑娘恐是又要哭一夜。

        楚南星站在蜿蜒曲折的山道,越过交叠凌乱生长的枝叶朝山下村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一小小的人影站在小路上,凝眼细瞧那人仰着头望着山的方向。握在手心里鸡蛋隐隐发烫,山下有人在盼着他们早日下山归家。

        昨夜没下雪,可山上积雪仍是深厚,一脚踩下去就能淹到脚踝,楚南星低头了看眼脚上厚的鹿皮靴,脚趾笼在鞋袜里拱了拱,嘴角不知觉的向上扬。

        “你一个人偷着笑啥?”月朗不经意回头就见楚南星笑的无缘无故。

        他们此时走到一个稍显平缓之地,楚南星站在一块大石上跺了跺脚,将鞋面上的雪花抖落下去,问跟在身后的月朗,“鞋子暖不暖?”

        月朗白了一眼楚南星,从他身边走过,“锦姨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鞋子,你说暖不暖?”

        楚南星呼出一口长长的白气,咧嘴笑了笑。井犴从他身边经过,不明所以的频频回头,以致于险些失足摔一跤,最后还要回过头来提醒他,“小公子雪地湿滑,当心脚下,”

        楚南星这才收回笑容跟了上去,他刚刚只是突然想起了母亲的絮絮叨叨,秋风一吹,母亲就开始在他耳边絮叨了,衣裳多穿一件,鞋子换一换,不要下山去看海了……在母亲眼中他始终是一个需要人时时担心的孩子,而他已离家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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