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疯子（10）
叶梓看着韩瑶收拾行李，他拿了几套衣服，还想把几件生日礼物都带走的，韩瑶伸手轻轻制住他，告诉他带不走那么多东西。
叶梓只好扫视一圈房间，将桌上那罐祁迹送的兔子折纸塞进包里，重复了几个小时的机械式的动作。
直到和韩瑶提着行李包走出那扇雕花铁门时，叶梓还有一种不真实感，天刚蒙蒙亮，东方翻起肚鱼白，他被韩瑶近乎强硬地带着往外走，边走边回头看着那栋华丽复古的建筑。
“妈妈，我们以后不回来了吗？”叶梓失神地问道，尽管他不是很明白韩瑶这个举动的缘故，但他好像隐隐地感觉到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阿梓，你记住，”韩瑶的语气有些冰冷，像锥子般一下又一下地锤进他的心。“他不再是你爸爸了。”
叶梓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有些呼吸不上来，他握着手提箱的手微微颤抖。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美梦，现在梦醒了。
韩瑶虽然是冲动行事，但是也并不是别无准备的，只是恰好昨天的争吵成了他们关系破裂的导火索，一路上叶梓在努力地观察他们来到新家的路线，叶梓跟着韩瑶来到一个相对狭小的房子。
客厅只有几平方米，小得令他感到不可思议，叶梓打量着客厅的陈设，摆放着沙发和茶几，还有一张桌子上面立着电视机，旁边有个大柜子，叶梓一眼就认出来柜子是以前本家的。
韩瑶领着叶梓来到一个房间里。
“阿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韩瑶的愤怒在路途中冷却，离开叶城的设想一一实现，她的语气充满扬眉吐气。
她拉着叶梓坐到房间里唯一的床上，狭窄，没有弹性，叶梓摸着底下床褥的触感，内心惊骇异常，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哪里感受过这些。
韩瑶温柔地揉揉他的头：“我们以后就生活在这里了，阿梓你等等我，我还有找叶城做一些事情，乖孩子，好好再新家休息一下。”见叶梓点点头，她面上的愁云散去不少，然后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叶梓静静坐在床上，在确认韩瑶已经彻底离开后，他整个人瘫倒在床上，无力难过。
以后我就再也不会有爸爸了吗？
叶梓不怪妈妈带他走，即使他的生活环境不再像以前那般好甚至是贫困，他也感谢妈妈会带他走，而且自己更像是韩瑶的累赘吧……
可妈妈是爱他的，叶梓明白自从弟弟出现后叶家并不容纳他，父亲也讨厌他，如果他被韩瑶留了下来，处境会更加糟糕。
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还是不能接受……爸爸知道妈妈这个决定吗？不，妈妈已经赶去告诉他了。
叶梓想着他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总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仅存的理智和情感几乎撕裂了他，他感觉他的灵魂裂成了两半，一个他无法接受地指责着韩瑶，另一个眼神空洞的他在撕心裂肺地哭泣，嘴上又不停感谢着养母。
叶梓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他捂着头，眼前好似闪过一段又一段的画面，那些时候叶城汐还没有被接回来。
叶梓曾经在柔软的沙发上接受着父母的称赞，爸爸在宴会上骄傲地宣布他是继承人，爸爸坐在软椅上听着他背诵古诗，晚上会一起看动物世界，他在学校闹事会被教训，受欺负可以窝在爸爸的怀里哭……
他要放弃这些吗？
等到叶梓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出了那间简陋的出租屋，微风吹拂起他的额发，心底的想法渐渐地呼之欲出。
我想要问问他，只想问问他，只要爸爸还肯留下他，他就留在那里，到时候他还可能是爸爸的孩子，妈妈可能也不会真的离开。
叶梓不断地回忆起刚才的路线，他奔跑了起来，就像在梦里的那样，不断地向前。
最终叶梓耗费很多力气拦下了一辆车，他很大胆地上了那辆车，用他攒着的零花钱说服司机带他去叶家所在的地点。
叶梓照着原来的记忆溜进了本家，很多仆人还没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叶家，都纷纷为他放行，喊着他少爷。
远远地，叶梓就在主厅里看见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表情疲惫，侧脸看来沧桑沉闷，很明显刚刚发生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情。
一见到叶城，叶梓的眼睛一下亮了，他的脚步加快不少了，跌跌撞撞地奔向他，空荡的主厅回荡着他的声音：
“爸爸！爸爸！”
叶城寻声望去，视线刚一触及到叶梓，剑眉紧皱，脸色瞬间阴沉，仿佛想到了刚才的场景，他大声呵斥：“谁允许你来这的！”
“……”叶梓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愣在原地。
“来人，赶他出去！”
“爸爸！”话音刚落，叶梓眼里的泪水就滚落下来，几个成年人蜂拥而上将他架住，他疯狂地挣扎，不顾一切地挣扎着，他甚至像个野蛮孩子那般咬上了一个人的手，想逼他放开。
可让叶梓崩溃的是那个男人冷漠的眼神，和他说出的那句话，那些架住他的人，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曾经恭敬地喊着他少爷。
在少爷的眼中，他们如今的表情都冷硬得可怕，叶梓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快，大人的世界为什么会那么可怕。
“爸爸！你要对哥哥做什么！”此时一道熟悉的童音突兀地响起，叶城汐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他震惊地想冲过去阻止，却被身后的管家拦住。
“带少爷回去休息。”叶城只是冷淡地吩咐道。
“不！我不回去！”叶城汐也哭了，他拼命拨开管家的手，“你们放开阿梓！阿梓！不要走！”
无论那孩子怎么哭喊着，敲打着房门也无济于事。
叶梓被叶城残忍地轰了出去，小小的少年蜷缩在叶家门口，失尽了从前身为叶家少爷的所有体面，此刻他的衣着沾染着灰尘，就像被人遗弃的流浪猫。
叶梓崩溃地大哭着，他的所有设想不过是自欺欺人，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的道理，居然等到现在才知道，在叶城的心里，他叶梓什么都不是。
就是一只随手从孤儿院捡回来的野猫，心情好就顺顺毛，他居然还想着要代替正主，自大到异想天开。
他哭到没有力气，心中所有对叶城的崇敬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憎恨的燃料，叶梓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明明脸上还狼狈地挂着泪水，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斥着憎恶、愤怒，一团火不停在他的心底燃烧着，快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我发誓，我一定要让他后悔今天的决定，我以后还要杀掉他！我要让他后悔丢到了我！
小小的少年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想法多么极端，他只是沉浸在痛苦的深渊中，无能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叶梓双眼麻木，不断在心里吐出的话语，只会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的疼痛，直到他听见了一阵抽泣声，叶梓僵硬地转过身。
韩瑶站在不远处，原来她看完了这一切，她痛苦地捂着脸，无声地抽泣着，可她没有勇气去阻止，只是静默地看着，她发现叶梓发现了自己。
韩瑶走上前去紧紧地拥住这个受伤的少年，不停地用手里的帕子一遍遍地为他擦拭泪水，嘴里愧疚地念叨着：
“阿梓，对不起！你不该承受这些！你不应该回来的！”她摇摇头，泪水打湿了叶梓的衣襟。
半晌，叶梓轻轻拍打韩瑶的背，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见韩瑶看向他时，叶梓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他近乎喑哑的嗓音响起，淡淡的，没有什么太多情绪：“妈妈，我想去打个电话，好吗？”
叶梓像个小大人一样哄着韩瑶，口吻认真。
“妈妈，别哭了，你看，”他指了指自己干涸的脸，“阿梓也没有哭了，妈妈也要坚强一些哦。”
“妈妈，我们回家吧。”少年轻轻笑了。
可那抹笑容在韩瑶眼里竟如此地悲哀，韩瑶静静凝望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这里容不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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