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疯子（15）
两个半大的少年挤在一张床榻上，只有一个破吊扇不断在头顶转，叶梓很不习惯地感受着身旁的热源，手臂因空间不够贴在一起，极其不自然地瞥去，只看见祁迹黑暗里朦胧的轮廓。
叶梓别扭地翻了个身，想了很多想安慰他的话，终究是不知道说不出口，会不会刺激到他，他纠结来纠结去的，吊扇那一点点的风吹不散燥热的空气，叶梓感觉有点窒息。
“怎么了？”旁边的人冷不丁地开声。“很热吗？额是有点挤，要不要我去打地铺？”
“不，不用。”叶梓下意识想摇头，但又想到祁迹应该看不见。
脑内画面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祁迹在他身下瑟缩发抖的模样，被他紧握住把手的门，叶梓觉得祁迹是不是现在都还恐惧着，这样一声不吭的。
感觉手臂被人轻轻地拍了拍，像是被母亲抱在怀里轻柔拍打背部的频率。
“叶子……安心睡吧，今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祁迹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那般柔和。
明明这句话应该是由他来说的才对，叶梓迷茫地望着天花板，他隐隐觉得刚才的事情不对劲，可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不要去理会，他就那么一直注视着你，不是挺好的吗？
原来祁迹也有脆弱的一面，他那么害怕，还是愿意想保护自己，如果不是祁迹的话，他可能就打开那扇门了吗……太好了，那个家伙被永远地驱逐出境了。
叶梓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他今晚一直绷紧神经，害怕那个人会闯进来。
听着身边的人呼吸声逐渐平稳，祁迹一直沉重的面上终于多了点笑意。
这样的结果就足够了，他做了一回恶人，不过那又如何，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做一个时刻标榜自身的圣人，他只想问心无愧。
如果只有做恶人才能守护他们，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吧。
祁迹从来都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房玉霞安抚完祁迹的情绪后，火速将这些事情告诉了韩瑶，因证据不足且是猥亵未遂，在警方那此事是不了了之了。
不过韩瑶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和男友分了手，她十分震惊，对祁迹也表现得很愧疚，叶梓终究没有将自己也被男人骚扰这件事告诉她。
两家人之间还是无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丝芥蒂，房玉霞每次见到韩瑶都无可避免地想起那晚的事，作为母亲的她，那阵后怕感仍是萦绕在心头。
所幸此事没有给叶梓留下太深重的心理阴影，这一劫还是成功避过去了。
祁迹觉得唯一不同的是，自从那天起，叶梓都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生怕唤起他的阴影，让男人离他八百米远。
比如有哪个男同学从后面偷袭抱住他，下一秒就会被叶梓扯开，还会被警告。
“哇！叶梓，你怎么那么霸道啊，老想独占祁迹！”那个男生一脸激动地扒拉叶梓。
“祁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干嘛这样，连碰一下都不给。”某人深受其害地指控，更多的是男生之间的玩笑。
“哦，但我还是不给你们随便碰他。”叶梓无所谓地回道。
“哈哈……大家不要在意叶子的话。”祁迹拉住两个人忙打圆场。“他也是在乎我的感受，没有恶意的。”
叶梓跟对方回了个“看到没有”的眼神，还得意地笑了一下，那个男生有点无语：“叶子你可还真是恃宠而骄，祁迹你也别老惯着他。”
“没事，我挺喜欢他这样的。”因为是自己家崽嘛，受到他的关心祁迹还挺高兴的。
“……”叶梓不说话，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三个人。
不知道这样的生活维持多久，祁迹和叶梓考上了当地一所不错的高中，不过因为分宿舍两个人可能就少碰面一些，也在不同的班，放学后还是聚在一起去饭堂吃饭，经典的二人组合在校园里也算是一道□□。
叶梓攒了好久的钱买了一台相机，他最爱的就是给他们两个拍下不少的生活照，祁迹记得剧情里叶梓有一叠叶城汐照片，当时他因这事有旁侧敲击过，结果被叶梓回以古怪的眼神，就是难以形容的古怪，祁迹实在品不出。
至于现在的叶梓有没有一个这样的相册，自认老父亲的祁迹终究还是不清楚，毕竟他是看着叶梓长大的，差不多是体验到无痕当爹了，所以对于好大儿的感情世界他还是非常八卦的。
祁迹经过多年的观察没有看出有太多苗头，欣慰着叶梓的人生可算是进入了正轨，没有对人身体接触的ptsd，也没有过分将叶城汐认作唯一的心灵依偎。
殊不知叶梓正在悄悄翻独存他们两个人的专属相册，有骑车的，在校园里散步的，阳光照耀下两个少年欢笑着，片刻时光的剪影。
每次翻看相册时，叶梓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笑了，心里升腾起的满足让他有种充盈感，他合上相册，叶梓的手边堆放着几本相册，他正想把那本也堆上去。
而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的是叶城汐五岁时的照片，叶梓拿着相册的手停在半空中，相片上栗色头发贴在男孩白皙的脸上，男孩在对着他笑，就像是隔着照片对他笑，叶梓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叶子，这些照片你会存放在相册里吗？”
深棕发卷毛的少年双眼微眯，笑着对举着相机的他这么说。
“当然，我都会分类出来的。”
“那城汐也会有吧……”
那句好似不经意的喃喃自语，却惹得叶梓多看了祁迹一眼——为什么会提起他呢？那个是他已不愿回想的家庭，他和叶城汐现在当然没有什么关系了。
叶梓觉得他好像触摸到了什么他曾经都不能理解祁迹的边缘，那天他和韩瑶收拾东西，他除了带走了那罐折纸，他还鬼斧神差地带走了一样东西。
就是那一叠又一叠叶城汐的照片，被他压在箱子底下。
叶城汐的照片，数不清的，从他出生到长大的照片，后来他分类到一本相册里了，再没有打开，他不想面对曾经被叶城抛弃的过去，自从那一天起，他和叶城汐就再无关系了，那为什么呢——他当年要带走那些照片。
祁迹为什么会提到叶城汐，好像这些问题无边无际的，继续再想下去，叶梓感觉脑子只会乱成一团，就像他明明对祁迹的一切信息都知根知底，可是他还是会有一点隐秘的恐惧。
仿佛他对他一无所知。
随着年龄的加深，他总觉得祁迹从始至终都不像一个真正的孩子，包容地，善意地看着这一切，他在叶梓面前总是像一个时刻关心孩子近况的长辈，是他坚实的后盾。
在高二的时候，他就从和妈妈的闲谈里知道，叶城汐在上初中时就出国读书了，可能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吧。
叶梓没有什么意外的，或许这就是那些富家公子大多都会经历的路，太遥远的事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想着，叶梓把那本相册压了上去，收拾了一下茶几上凌乱的东西，抄写诗歌的积累本，封面是鸟笼的杂志，还有那些相册。
难得的假期，他当然不要想那么多烦心事，叶梓果断地打算去找祁迹玩，他有祁迹家的钥匙，毕竟相邻多年的两家人了，叶梓打开门就走了进去。
没有以前的简陋，祁迹爸妈又重新置办了新的家具，听说他们在考虑住新房子的事了，不过祁迹并不打算离开这里。
叶梓也知道，他应该是舍不得自己，每当想到这些，叶梓的内心都有种诡异的酸胀感，为自己有那么好的朋友而感到幸福吗？
不，叶梓也不确定，他只知道这么多年他们都离不开对方，当然可能离不开的只有他一个人。
祁迹太耀眼了，他并不是靠长相闻名年级的人，祁迹的外貌是耐看却不算出众，但他出自内心的善良温和，你和他相处的时候受到重视的感觉，他总是不推辞别人的求助，下意识关心身边每个人的感受，叶梓时常觉得这样活着会不会太累了。
祁迹却说他是享受别人从他这里得到帮助和舒服的感觉，当然也有很多人觉得他是典型的冤大头，喜欢把所有的小事都推到他身上，不在乎他的感受，见到这种人叶梓一律统统替他拒绝扫除。
但不得不说，祁迹还是靠他这样的行动笼络不少人心，因为他是张驰有度的，或者说在他心里大概有个表，他并不是在讨好所有人，他只是喜欢帮助别人，而这些善意化为行动中，去为他人排忧解难，因此他很受人们喜欢。
而且什么人值得他帮，什么人不值得，那么多年叶梓也大致摸清了他这个人。
祁迹所认为值得的人和陌生人一般会得到他的优待，而其他人在他面前一文不值，他是善良的，但他从不会滥用自己的善意。
叶梓站在祁迹的门前，敲了好几下也没有人回应，他的思路都滚了好几圈了。
出于关心，叶梓一把拧开了门，门并没有锁，他看见床上一团拿被子盖住的东西，鼓鼓的，好像因为听见有什么动静，一坨棕色的乱毛从被子里挤了出来。
叶梓急忙把被子从祁迹头上拉下来，喊着：
“要是我不过来，你是不是就死在这里了！”
果不其然，叶梓看清了祁迹现在的模样，卷毛凌乱成鸡窝，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睛此时多了一层雾似的，迷蒙无辜地看着他，看得他眼神都多了一分热度。
叶梓伸出手碰了碰他泛着潮红的脸颊，烫得他手指一颤。
“发烧怎么不和我说，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一直躲在被窝里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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