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疯子（20）
这么多年的相安无事令祁迹放下了警惕，前段时间祁迹去医院做检查，他看到检查单才放下心来，可上次的疼痛像是警钟，等痛楚褪去，祁迹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汗浸湿了。
祁迹例行去医院做胃镜检查，这些年来他一直偷偷攒钱去体检的，这一世他在饮食各方面都小心翼翼的，他从未如此珍视如今拥有的一切……
得以拯救与为时已晚，二者仅是一纸之别。
祁迹脱离了刺鼻的消毒水味，从医院离开的他跟个正常人一样混入人群，他把手里的病理诊断报告折起来收入了口袋。
纸上的字体清晰冲进他的眼里，重演倒带，祁迹的脑袋跟被人敲了一锤，耳朵里只有轰隆隆的耳鸣声，医生说了些什么，他不记得了，因为在他21岁的那年，听得够多了。
无非是通知家属，提醒反复检查确认，注意事项，安慰前言。祁迹只能选择不敢相信，一遍遍地问着医生，这是真的吗？
祁迹想，就算了吧——当年的他没有活下来，现在的他像个小偷一样拿走了太多时间了，对吧，再哭再闹就没意思了。
在游戏里他的人生是被完美地复制的进程，他活着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岁数知道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吧。
他很讨厌住在医院，在医院的时间占了他人生的七分之一，那些痛苦不停地野蛮生长，深刻难忘地掩盖了其他的东西，他想想——对医院的印象只剩下刻在骨髓里的，挥之不去的刺鼻味。
揣在兜里的手攥得更紧了，祁迹深吸一口气，快步地掠过街上一盏盏黯淡的黄光下，旁边是一处公园，几个孩子在嬉笑打闹着，家长站在一边默默笑着，然后他就看着。
祁迹仰头，眼眶是干涸的，没有臆想的泪珠。他告诉自己要乐观坚强，就像当年一样，笑着，告诉自己要活下去，他还想活着，不想离开他们。
可人生的很多很多事情，是延迟了好久才会察觉到疼痛的。
就像现在，祁迹在人工种植的灌木丛旁蹲了下来，他皱着眉蜷缩着，心口胀痛到难受，整个人像一根张紧的琴弦，在欲断未断的边缘维持着奇妙的平衡。
他好像听到了缠绕着内脏的血管里血液奔腾的声音，祁迹甚至有些讶异这具躯壳还在如此勤奋地工作着，明明离死都不远了。
中期了……早期胃癌是很难发现的，上一世他积极接受治疗，为了治疗他的病家里掏光积蓄，他最终还是活不过24岁，现在十几年前的医疗水平能好上多少，与其拖累他们……让他们难受。
不如他早点结束这一切。
绝望，求救，不舍，祁迹不想把任何负面情绪带给他们，一切就让他来承受吧。
放弃他。
几天后。
“老板，我最后一单送完了，回去了。”
叶梓向餐饮店的老板挥手，摘下员工帽就走进内间，将制服换下，走出店门时暮色苍茫，叶梓心情愉悦，过几天就发工资了。
不仅是在小吃店里送外卖，他还找了几份市区家教的工作。叶梓没急着回去，他坐在长椅上消遣地看着人们平淡的生活，他觉得今夜的风有些沁人心扉。
叶梓忽然瞥见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男人提着奶茶站在路灯下，他回望过来，收紧大衣的领口，背对了光影和灯火的喧嚣，眼睛里含着星子。
男人走了过来把奶茶塞给了他，叶梓握着奶茶杯壁，冰冰的，抬高些仔细一看，奶茶里浮晃着椰果，他拿吸管戳破了包装。
晚风慢慢吹拂，两个人坐到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尽头，手里的奶茶是叶梓喜欢的口味，没有珍珠，叶梓喝奶茶从不加珍珠。
眼里的天空中变幻起色彩，叶梓莫名觉得就想在这里等到月亮升起来，和身边的人一直静静地看着风景。
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看向祁迹，祁迹比往常沉默，始终直勾勾地盯着他，叶梓忽然觉得手里的奶茶就不香了。
“你不给自己买一杯吗？”
“最近在追求健康饮食。”
祁迹哈哈一笑，叶梓无奈，毕竟祁迹的生活习惯一直都非常健康。
时间不早了，他们去找了家常去的地方吃了顿饭，二人漫步在街上，聊着有趣的话题，一起回家，夜间街上蛮热闹的，叶梓忍不住想起了十几年前，他跑在前面，踩过一道道街灯的影子，祁迹不停地追着他，喊着让他慢一些。
最后他们停在了商店的橱窗前，祁迹掏出了所有的钱送了他一罐糖。
“广场那边真热闹啊。”
祁迹指了指前面的方向，音响开得震天响，上年纪的阿姨跳广场舞，列队后几个孩子笨手笨脚地跟跳，叶梓注意到祁迹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有点跃跃欲试。
叶梓扯住他的手臂，又忍不住笑，不想发小真去干这么蠢的事，叶梓环视一圈，零零散散摆摊的小商贩，还有广场常见的套圈活动，没多大的少年手臂上挂了一大排圈吆喝着。
他把祁迹拉到广场一大片空地的地方，人少些，世纪风帆的雕塑下，叶梓向祁迹十分绅士地伸出手，礼节性地半弯着腰，故作矜持地轻咳一声：“咳，请问这位祁先生，愿意和我共舞一曲吗？”
“好像更蠢了。”祁迹忍不住吐槽，下一刻立马变正经脸，他掐着声音点点头，把手搭了上去：“当然了，荣幸之至。”
二人双手交握，手心相抵，在灯火如昼的夜晚下旁若无人地起舞，跳着最简单的交际舞，没有伴奏，他们目光流转，透着淡淡的笑意，像一团流动的水汽，默契又熟知多年，他们的灵魂似乎融为一体，每一步都流畅自然。
不妨活得胆大些，叶梓那一刻只想要实现祁迹那一瞬间的想法，当祁迹开心地和他一路转圈，伴着空气微尘的伴舞，不管跳得好不好看，是不是在犯蠢，他觉得心里的幸福快要溢出来了。
因为叶梓总是想，他总会死的，他只有这一辈子，想要多看看他笑。
舞步停了，周围响起零散不失热烈的欢呼，这些都不重要了，祁迹站在他面前，像在发光一样，叶梓心里有团火烧得五脏六腑发烫。
祁迹略带嘶哑的嗓音响起，犹如泡沫般，出现一下后再次归于沉寂，他快要哽咽般地说道。
“叶子，谢谢你。”
合租房的灯终于亮了，叶梓已经洗完了澡，邮箱里就收到几条叶城汐发来的消息，附带着一张色相俱全的饭菜图片。
“阿梓，我最近学会做了些新菜式，你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做给你吃。”
“你哪天要是有空可以来我家吃饭，我手艺还是很好的。”
叶梓托腮想了想，想着该怎么回复他，忽然浴室的门就打开了，水汽的热气和沐浴露的淡香扑面而来，他不禁抬眼望去。
祁迹刚洗完澡，那头乱毛上盖了条浴巾，双手隔着浴巾随意搓揉着头发，他的脸上有些湿润，发梢上的水珠划落到脖颈，一直落到锁骨，叶梓的目光也顺着那滴水一路向下。
他好像注意到叶梓的视线，眨了眨眼，睫毛上的水珠也滚了下来。
叶梓故作淡定地继续看回笔记本屏幕，抿了一口桌上水杯的水，对方没有怎么在意地拿起电吹风，两个人隔得不远，叶梓还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头卷毛，湿漉漉的，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其实他们男人同居，还是发生了一点有些不自在的事过，哪天看小片子，还得注意对方会不会突然来敲门。
叶梓觉得自己可能是太久没接触女孩子了，对祁迹有那么古怪的反应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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