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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回府


殿下没有任何理由就直白地下了逐客令。

        明明已经开始涂药,但她发出那奇怪的声音后,殿下就停手了。

        殿下听到那句小声的呻吟时会在想什么……不论想什么,他都在赶她走了,唉,她刚刚应该忍住的。

        陆云檀回到宜春宫的床榻上时,懊恼地想。

        她边想着,被衾中的雪白藕臂边微微抬起,手掌心与手指碰不了,便用皓腕处碰了下方才他用指腹擦药的伤口,再缓缓触摸着。

        每一下触摸都带着依恋,与缱绻的依赖。

        虽然今日殿下直白地让她回宜春宫,但今日与殿下之间发生的一切都要比之前亲近许多,这点她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

        并且,今日殿下也算是应下了帮她涂药的要求,触碰到她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离宫,就是这突然间下了逐客令……殿下会想些什么,之后会不会与她更加生分了?

        陆云檀叹了口气,再仔细回想了一遍方才在承恩殿发生的。

        没有完全地露馅,说出来的话也可以认为是无意中说出来的,而不是特意为之。

        那应该就可以了……尽管这么想,陆云檀还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睡了过去。

        次日,宋太傅来讲学,见她双手缠着绷带,再联系到最近的晋王一案以及听到的一些言语,就知道陆云檀恐怕被太子殿下打惨了。

        于是临走时也没有布置太多的功课,并且给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接下来几日,李明衍如同以往来宜春宫与陆云檀一起用膳。

        二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及那夜在承恩殿涂药的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陆云檀松了口气,至少殿下没有起疑,但又有点失望……二人的关系似乎还像之前那样平淡与生疏啊。

        三日后,十二月初一。

        平南侯陆承昌每年于十二月大寒的日子过生辰,图吉利,也为之后不撞上皇宫内的元日大典。

        于是每年十二月初一的日子也成了陆云檀出宫回平南侯府的时间,在府中待个半月,为父亲过好生辰再回宫内,以往都是这般。

        至于出宫的事宜,都是尤姑姑安排的,尤姑姑也陪着她一道回府。

        陆云檀记得,刚进宫的那几年回府,尤姑姑不陪着,可后来不知哪一年开始,尤姑姑开始全程陪着她,不管去哪儿,尤姑姑都跟着。

        几辆马车从宜春宫出发,先出了东宫的奉化门,再出东宫正门旁的永春门。

        宏伟宫墙在两侧,侍卫个个站得笔直,肃穆非常,一一随着马车的慢驰,在视野中倒退。

        或许明年及笄出宫也是这般场景,陆云檀心想。

        “娘子在看什么?”

        同在马车内的尤姑姑见陆云檀撩起车帘发呆,顺着视线看了一眼,并没什么,于是好奇问道。

        “没什么,姑姑,不过想事入了神。”陆云檀放下帘子道,“对了,姑姑,方才准备的时候,我拿了柳先生的那轴驷马封侯图放在书案旁的那个箱匣内,姑姑有没有将那小箱匣带上?”

        “带上了,娘子放心,娘子给侯爷备的生辰礼婢子怎么会忘带呢?”尤姑姑眼中满是慈爱道,“听娘子之前说平南侯爷最喜欢柳道宁先生的画,可柳先生的真迹如今世上难寻,娘子向来不喜麻烦殿下,因着这事还去找了殿下,好不容易寻了这么一轴驷马封侯图,备了大半年,现在总算要送到侯爷手上了,婢子记得清楚极了,怎么会忘带?”

        陆云檀尴尬一笑。

        其实也不能算她找了殿下。

        当时她有了这念头,与尤姑姑杨姑姑说了之后,两位姑姑劝她去找殿下帮忙。

        毕竟她人在宫内,又怎么去寻这么珍贵的柳道宁真迹?

        但她怎么都不敢去找,两位姑姑怎么劝都没用,说,不过就是问问,看殿下有没有法子,说,没事的,就算开口了殿下也不会责怪的。

        可她就是不敢,两位姑姑被她这性子弄得快急死了。

        后来有一日,在东殿书房,殿下与她讲了第一道文题后,边看着下一道文题,边淡声道:“听说你想要柳道宁的画。”

        那个时候她想,殿下肯定知道了。

        或许还是两个姑姑说的,于是就小声应着:“是的。”

        之后殿下便没有多说什么,可没过几日,高公公笑着来宜春宫送来了一轴柳道宁先生的真迹,就是这轴驷马封侯图。

        她欣喜至极。

        杨姑姑偷偷告诉她,这轴真迹可是殿下寻了不少人才买到的,拿到手就送来宜春宫了。

        殿下真的很好。

        可惜不是属于她的殿下。

        她无法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的,只会是未来的太子妃娘娘。

        马车出了永春门,再出延喜到皇城东之第一街,一路前往永崇坊的平南侯府。

        马车停下时,天色已黑。

        现在的平南侯夫人薛氏也知道今日陆云檀回府,派了几个婢子迎进府中,在正厅相见。

        偌大的正厅内就薛氏一人,其余不过几个仆从,极为冷清。

        薛氏上前拉过陆云檀的手,温柔道:“云檀回来了,云玥与珏儿傍晚应了卫国公府的帖子,一道去了曲池那儿看灯会,你父亲呢,一早就和刑部都官司的秦大人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饭可用了?我给你备了晚饭,用点罢。”

        陆云玥与陆珏是薛氏生的一对儿女。

        “好,云檀谢过母亲。”陆云檀回道。

        “你这孩子,都是一家人,不过一顿饭,谢什么,”薛氏说完,看向陆云檀身边的尤姑姑,眼神更为柔和,“尤姑姑陪同云檀一起出宫,也饿了吧,一道用点罢。”

        “夫人折煞婢子了。”尤姑姑退后一步回道。

        见尤姑姑不应,薛氏也不多说,带着陆云檀去隔间用饭。

        待晚饭用好,陆云檀回了自己一直住的栖梧院。

        到了之后,尤姑姑就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换成了东宫带来的婢子,再温和笑着叮嘱小娘子多休息一会儿,毕竟今儿个舟车劳顿,也累了。

        而出了屋子,尤姑姑的面色微沉,叹气对一旁的春喜道:“这么些年下来了,哪还不知道今日娘子回来?”

        “一年到头就见几日,真疼爱孩子的、早巴巴在府里等着,晚些到府都要去宫里催。在宫里寄养的孩子多了去了,像正宫拾翠阁里,那前左武卫陈大将军家的陈小娘子,圣上降恩把她接到宫里,也是每年放出去一段时间,去见见亲人,她那外祖家宋家只要是傍晚不见人,立刻就会派人到宫门候着,这还是外祖家呢。”

        “像我们家的陆娘子,向来是没人催没人等的。”

        “八岁那年进宫,想家想父亲,却不敢说,默默地躲在被子里哭,哭够了写信,写得整个枕头底下都塞满了,可胆儿小又怕麻烦人,只会抽出一封来交给出宫送信的太监,后来我发现了,她扑在枕头上哭着求我说不要告诉别人,我看着都心疼,告诉娘子,她想父亲,随时都可以让太监去送信,不用怕的。而娘子送了多少封出去,这平南侯一年到头只会回两封信,而送去幽州给娘子她哥哥的信,都有不少封了,那可是远在幽州啊。”

        “如今这回府来,亲生父亲不见人影,说什么和秦大人会面,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去年,府里的那四娘子云玥得了一块小端溪石砚,要平南侯爷教她写字,这侯爷啊一个劲儿推了次日的全部聚会,就好好地待在这府里教那个女儿写字,可我们娘子也是他的女儿,怎么就没想过我们娘子呢。”

        尤姑姑实在憋不住这一腔怨念,不过这些话不能在陆云檀面前说,徒惹她伤心,只在春喜这婢子面前说上那么几嘴。

        春喜听着也替娘子难过,但想说点吉利话、开心点的事,于是开口道:“姑姑莫伤心了,姑姑想想,娘子要是在府里过得好,太子殿下也不会接娘子进宫,那姑姑不就碰不着娘子了?更何况,太子殿下对娘子的照料,这世上有哪个父亲比得过?就算平南侯世子从幽州回来,也会感激太子殿下照顾他妹妹的。”

        “也是啊,”尤姑姑眼中散了点惆怅,道,“娘子幸亏有太子殿下,不过娘子明年及笄出宫,也不知殿下到底什么想法。”

        ……

        外头的雪停停下下。

        陆云檀在里屋待了一会儿,还是抱着那装有柳道宁驷马封侯图的长细箱匣出了屋,决定去正院那儿等一会儿父亲。

        她许久没见到父亲了。

        上一回见到还是去年父亲的生辰,父亲说遗憾这一生没有看到过柳先生的真迹,若是得到了一轴真迹,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那今年生辰,父亲若是看到这轴图,定会极高兴的。

        她也给母亲折了一年的黄纸,还有其他许多东西,过几日去母亲的坟上一一给她烧过去,一年未在父母膝下尽孝,只愿他们都过得好些。

        陆云檀等在内门必经正院的抄手走廊上,想着等会儿就要见到父亲,他见到真迹的欣喜笑容,她便越想越开心。

        以至于都不在意那快冻僵的手掌。

        “娘子,婢子来拿吧,您手伤刚好,可千万保好暖。”尤姑姑在旁心疼道。

        “不用不用,姑姑,我自己拿着就好,我不冷,”陆云檀抱着长细箱匣,翘首一直往内门的方向看,突然眼睛一亮,“回来了。”

        陆承昌见到小跑过来的陆云檀,一愣。

        是了,今天是云檀从宫中回府的日子,不过昨日夫人收了那都官司秦大人家的帖子,他得去赴宴。

        “父亲安好。”陆云檀掩不住眼中的喜悦。

        “乖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陆承昌道,“不过大晚上的,怎么跑这儿来了,有什么事明天不能说吗?”

        “明天、明天可以说……不过……”

        陆云檀这么久没和父亲说过话了,但又想念他,可他这话问出来,她也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就将画轴从箱匣中拿出,父亲见到话,肯定会高兴。

        但因为拿得急,箱匣没拿稳,差点掉地上,要砸到陆云檀的脚。

        尤姑姑连忙扶着。

        陆承昌见场面混乱,略微皱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云檀,今日我也累了。”

        “是柳先生的真迹,侯爷,”尤姑姑替陆云檀开口道,“娘子说您喜欢,特地给您拿来做生辰礼,心心念念许久这事,在这儿等了好久,想提早给您。”

        听到是柳道宁的真迹。

        陆承昌眼睛一亮,忙接过了陆云檀手中的画轴。

        一看,不由自主连着喜叹了好几声:“好画,真是好画!居然还是这轴驷马封侯图,云檀,你给为父送了最好的生辰礼啊!”

        画送好了。

        父亲也如陆云檀所想的那般欣喜。

        这回栖梧院的第一晚,陆云檀睡得心满意足。

        次日。

        陆云檀一早起来,梳妆打扮好,前去正院请安。

        但还未踏进正屋门,就听到陆云玥的声音:“三哥,你别动我这轴画!这可是柳道宁的真迹,今早我去屋子里瞧到,父亲说我想要便给我了,这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买都买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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