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平生愿（二）
放学回家的路和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越前龙马却感到有些陌生。
即使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仰头一口气解决掉易拉罐里小半罐的饮料，也没有往日里酣畅淋漓的快感，反而是异常的烦躁。
他伸手解开了领口的纽扣，白衬衫的领子从制服里面敞口伸了出来，微微有些皱痕，大概是没有熨烫好的缘故。
念及此事，他才隐约想起，前些日子母亲由于工作原因疏于家务事，于是就拜托平日里比较闲的月城音在他们家做些家务，自然他们家的衣服也都是月城音帮忙熨烫的。
走的倒是干净，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走着嘀咕着，不知觉间竟然到了月城家门口，墙内的爬墙绿植似是被施了咒似的疯狂的沿着围墙往外长，毫无规则一片杂乱。他记得一周前这些绿植还不曾这样，仅是一周的时间就造出这般时事，不出几天定然会垂到街道上。毁坏墙体什么的都不说了，但是妨碍通行这点就必定要被掐断。
出门扔垃圾的菜菜子有些奇怪的看着越前龙马站在月城宅前面发呆，片刻见他还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开口唤道，“龙马？”
越前龙马堪堪回神，“哦，堂姐。”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想月城家里这些绿植没有人打理怎么会长这么快？”
“有吗？我感觉一直都是那样啊。”
他十分肯定的回道，“不一样。”
被他弄得菜菜子也有些糊涂了，随即又笑道，“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学校也没什么事我就回来了。”
“哦，这样啊……对了，下午阿音给叔叔打电话了，那时叔叔没有在家然后她和我聊了几句之后就挂了，她说晚上还会打来，唔……按照时差来算，她那边应该是上午吧……”
越前龙马半垂的眼皮有些轻微的抖动，本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个音节，“哦。”
看着自家堂弟貌似若无其事的模样和自己擦身而过，菜菜子有些疑惑的转身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地嘀咕，“他最近怎么回事？”
刚走进院子，就看见南次郎衣衫不整的侧躺在回廊的席子上拿着根不知在哪里拔的茅草在逗卡鲁宾玩。
越前龙马睥睨了一眼自家不正经的老爸，然后朝卡鲁兵招招手，“卡鲁宾，过来。”
“喵─”卡鲁兵三两步就扑进他的怀里，亲昵的在他臂弯里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卧好。
越前龙马抱着它进了屋，有些疲惫的窝到客厅的沙发上，手上不停的给卡鲁宾顺毛，眼睛却若有所思的盯着沙发旁的电话机发愣。
正在他愣神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下一秒，听筒便落到了他的手中，快的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喂，是越前家吗？”
“……大石学长。”
有些失落。
“啊，是越前啊，你已经到家了啊。”
“恩，刚到，学长有事吗？”
“没事，我就打电话问你一声而已……对了，刚才打你手机你怎么没有接？”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下，“哦，没电关机了。”
“恩，那就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再见。”
“拜。”
而后，一片忙音。
他趴在沙发上，闭眼把头埋在臂弯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发现，越努力，越是徒劳。
一声不吭的就走掉，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真好。
真狠心。
———————
毕竟是全德国最好的骨科医院，月城西的手术还算成功，保住了腿，即使如此也落下了后遗症，这辈子虽然能正常走路，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直到此时，阿音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她躲在病房套间的洗手间捂着脸偷偷地掉眼泪，最近哭的次数比她以往几年哭的都要多。她掬了把冷水扑到自己脸上，强迫着自己清醒。
他们说的很对，自己真的是灾星，那么多无辜的人都受到了她的牵连，自己却一直活得好好的。
麻醉过去，月城西清醒过来，第一眼便看见了阿音，他眼眶微红，向她伸手。
阿音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回握住他的手。
“姐姐。”小少年嘴角弯弯，“真好，姐姐还在。”
阿音垂眸，陷入了深深地自我厌弃，“我如果不在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月城西沉默了片刻，“不要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就算没有你，也会是别人。”
阿音苦笑，“但是现在背负这些东西的人是我，不是别人。”
月城西倒是平静的很，“现在你远离了她说不定是好事，凡事看开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这话，阿音突然反应过来，不确定的问道，“这也是你们早就设好的局？”
月城西苦笑道，“这次的事我确实是不知情，但是我觉得和她肯定是有关系的。”
月城西话都说成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音心里像是被浇了盆凉水一般，有些愤愤，“我真是奇了怪了，你们姐弟俩两个小屁孩儿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月城西叹了口气，“姐姐，你还是少知道点比较好，只要你不去惹她，她是不会拿你怎么办的。”
阿音气的脑子有点混乱，“我真是哔了狗了，我到底哪里惹她了？上次见面也是你们把我骗过去的，这次给我整这一出反倒是怪我惹她了？什么毛病！这倒好，你们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给折腾瘸了，她腿断了，现在你的腿也瘸了，真好啊，你们俩还真是姐弟情深！”
月城西听她这话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姐姐你在吃醋嘛？”
“我脑子有坑啊吃这冤大头的鬼醋！”阿音简直要被气炸了。
“好嘛好嘛，你看我俩黑心肝的这不都遭报应了嘛，你就别生气了。”月城西拉着她的手轻轻晃着，“我保证以后都跟着你混，再也不做这些缺德事了。”
阿音真是气的肝疼，凶巴巴的训他，“少给我打马虎眼，接下来你们要干什么，全部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月城西见她这样，只好老实交代，“我替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你们见上一面，与之交换，她说她会想办法让我回到我们爸妈身边一起生活。”他有些唏嘘，“你知道的，我挺想和爸爸妈妈待一起生活的，只是想不到会是以这么惨烈的方式。”
阿音冷哼一声，“活该。”
“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不是吗？”月城西笑了笑，虽然很可耻，结果是好的，就够了。
看着面前少年轻松愉悦的样子，阿音心情却是沉重的很，“我无法认同你们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完全不顾及别人死活的行为。”她冷眼瞧着月城西，“我不是站在制高点指责你，而是想告诫你，这不是你该有的处事原则，总有一天会害了你自己。”
这时，月城仓介推门进来，两人都闭了嘴不吭声。
月城仓介察觉到了两人气氛的异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走到病床边，弯腰揉了一下月城西毛茸茸的头发，温和的说道，“阿西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月城西有些拘谨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虽说对父亲的孺慕之情很是深刻，但是真正与他相处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害羞的。
阿音看着他那副模样，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月城仓介侧目，有些不理解本来听话乖巧的自家女儿的行为，尴尬的笑笑，有些受伤，“你姐姐她好像很…很讨厌我…？”
月城西只得心虚的回答，“不是的，她很喜欢你，姐姐她只是在跟我吵架。”
月城仓介捏了捏小孩儿的脸，“你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姐姐生气了吗？”
月城西佯装气鼓鼓的样子，“是姐姐太小气了。”
一脚还没跨出门的阿音差点被他这话整的一个趔趄，愤愤不平地扭头就丢一个大招嘲讽道，“你个小变态可真能装。”
月城西一副有人撑腰得意洋洋的样子，“姐姐，你在说什么呢？人家听不懂啦！”
阿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懒得理你。”说完，扭头便出了病房。
月城仓介哭笑不得的看着活力四射，斗嘴的姐弟两人，不禁有些欣慰，既然都在一起了，未来还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这边父子俩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那边阿音出去之后就刚转个弯就碰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手冢国光看见阿音的时候也是非常诧异，虽然他听大石说阿音也来德国了，但是真的在这里遇见的时候还是感觉很恍惚，在异国他乡遇见前一秒还在想的熟人，给他一种他还在日本的错觉。
“真巧。”阿音愣神了片刻，仿佛努力从记忆里把人给翻出来一样。
手冢国光有点说不出此刻自己什么心情，反正就是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尽管此时表达欲望空前旺盛，但是因为他性格的克制还是在表现上很冷淡，“你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除了没死，其它都挺好的。”阿音此刻怒气未消，提起他就有些来气，自然而然，关于他的话题，说话的时候也非常不客气。
手冢国光大概也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一下，还是发出邀请，“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阿音也十分给面子的，没有回绝。
两人去了医院旁边的一家咖啡厅，两人刚刚坐下没多久，一个年轻高挑的女人也进了咖啡厅，直接向他们走来。女人身材高挑，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事一般，“好学生原来也会和女孩子约会呢。”
阿音听不懂德语，满脸茫然的看着她，然后又看向手冢国光，“熟人吗？”
手冢国光抿唇，难得脸上有些尴尬的表情，“嗯，医院复健认识的。”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是一位网球运动员。”
阿音点点头，她喜欢打网球的，然后看着年轻女人十分热情的伸手，用英语说道，“你好，我叫amber，很高兴认识你。”
女人有些意外的挑眉看了一眼这个女孩，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也用英语回道，“我是汉娜。”
然后让手冢国光万万想不到的是，面前这两个仅仅只见了一面的人，十分的自来熟，三言两语俩人就变成了像认识了多年的人一般，从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一直聊开始肆无忌惮的吐槽他。
“好学生他整天板着一张脸好爱管别人啊！”
“啊对对对！他在我们学校当的风纪委员，每次抓到人违反纪律的时候，都凶得要死，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还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哭了。”
“天呐，你不知道他仗着自己学习好，就对别人惨无人道的教育，每天听他说那些名人史诗，简直头炸。”
“真是深有同感，他在学校帮我补习历史，每次画重点都画那么一大本，我就算把书吃了，也消化不完。更让人无语的是，他都跑德国来了，还在学校派了一个保姆监督我学习！”
“还有…”
……
作为当事人的手冢国光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心情有些复杂的微妙。
原来是这样的吗？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女人的友谊产生于八卦与吐槽之中，手冢国光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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