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前辈
听老头儿说，乃是误打误撞闯进后山，铁树生出几分怜悯之心。心道：观这老头儿模样风尘仆仆、邋里邋遢，八成是饿了几天，想要口饭吃。随即从抽屉里取出半块早上没吃完的烧饼，放到了老头儿身旁的桌子上。“我这有点吃的。你且拿去，吃完快快离开。这里是冶炼峰重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被我师兄、师傅看见，少不了给你苦头吃。”&1t;/p>
老头儿冷哼一声，将烧饼扔进断路，“你打要饭的呢！”&1t;/p>
“你！”眼睁睁看着烧饼落入，铁树大为心疼，兀自默念：粮者农人血汗……罪过罪过。“不吃便不吃，干么浪费？”&1t;/p>
老头儿翘着二郎腿说：“这等劣食，猪狗都不吃，吃进肚里才是真的浪费。”&1t;/p>
“你这老儿满嘴胡话，趁早离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老头儿完全不把铁树威胁的话语放在眼里，激起铁树的怒气。&1t;/p>
“给我起来！”他扯着老头儿袖子作势要将老头儿揪出门去，却赫然现无论怎样用力，老头儿均是一动不动。&1t;/p>
“咦？”以铁树的气力，如此力就连一人环抱的老树也可拔地而起，莫说个干巴巴的老头儿。心下不由一惊，暗忖：这老头儿非寻常人也。&1t;/p>
他随即后退半步，眼中露出深邃之色。灵力浮动，八根墨须虚空飞舞，便要将真力注入皮肤表面的纹身，凝合出斗铠，异变却在此时陡然而生。&1t;/p>
正搜罗天地真力的墨须，忽然迟滞，像是被另一种无形的事物缠住了一般，动弹不得。&1t;/p>
墨须无法动弹，也就搜罗不到真力，凝合到一半的斗铠无以为继，随着阵阵金属组合的脆响，又变回纹身贴付在了他的身上。&1t;/p>
“这？”从小到大铁树只道墨须乃无形之物，除了拥有者，旁人不可见、更不可及。现下这般境况，闻所未闻。茫然不知所措间，心头大惊，“你对我做了什么？”&1t;/p>
话刚出口，忽觉双臂一紧，胳膊如墨须一般，亦被缠住，接着膝盖后窝遭创，噗通一声在地。而那名老头儿却一如方才，坐在椅子中纹丝未动，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仿佛眼前之事不是他造成的。&1t;/p>
“现在老实了？”老头儿问。&1t;/p>
铁树冷哼一声，没有作答。&1t;/p>
“我且问你。墨家门规第二条如何说项？”&1t;/p>
铁树愣了一下，“‘巨子有云：门之兴，贵于学。又云：为学莫过于尊师。是以墨者谨遵师命，尊敬祖、师……有违师命者当斩、逐出门楣，不尊师长者重则逐出门楣，轻杖则一百。’你问这作甚？”&1t;/p>
“作甚？”老头儿微微一笑，“见到师长不说行礼，一言不合便既动手。还问作甚？”&1t;/p>
铁树这才明白老头儿的意思。从头到脚打量老头儿一阵，见他披头散，形容枯槁，身上没穿墨者常穿的短打劲服，而是披着破的不能破的长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墨者。&1t;/p>
铁树迟疑的神色引来老头儿的不满，道：“怎么？不信？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铁汤是也。”&1t;/p>
“还真是墨者。”铁字不必说，乃是冶炼宗的通姓。“汤”水字旁……“金木水火土”五辈连排，排在“木”字辈之后。&1t;/p>
“他该不会比我低一辈吧？”这个可笑的念头只在铁树脑海里闪了一下便消失无踪——冶炼宗木字辈现下无有一人有收徒的资格， “寅水”辈现下还不存在。“那岂不是说……”&1t;/p>
乖乖隆个东……老头儿是“丑水”辈，比我高了整整四辈。&1t;/p>
铁树的脸色一会红一会白，“铁树有眼无珠，没认出曾始祖。失礼之处，还望您老人家莫怪。”&1t;/p>
“罢了罢了！不知者不怪。”老铁汤大手一挥，撤去铁树身上的束缚，漫不经心踱到锻炉之前，拿起锻锤，问：“你方才在修行？”&1t;/p>
“启禀曾曾始祖：是。”&1t;/p>
“不必称呼曾曾始祖那么麻烦，继续叫我小老儿挺好。”&1t;/p>
铁树汗颜，“晚辈不敢！”&1t;/p>
“让你叫你就叫，有什么不敢？”老铁汤忽然爆出不容拒绝的气势，吓了铁树一哆嗦。“来，打几锤给我瞧瞧。”&1t;/p>
铁树疑道：“现在？”&1t;/p>
“对，现在！”&1t;/p>
“遵命！”铁树唯唯上前，接过铁锤，又看了铁汤一眼，当即照着平日修行的状况，取出炉中的寒铁连敲了三锤。&1t;/p>
“这几锤倒还像那么回事。”老铁汤点了点头，又道：“我进门之前的那几下可不敢恭维。”&1t;/p>
铁树连连称是。心道：今日师傅将身世告知与我，我辗转难眠，心烦意乱，这才起身熔炼。与其说是修行，不如称之为泄，所以锤法混乱。&1t;/p>
思忖间，老铁汤了话，“你这三锤虽说规规矩矩，但仍欠了许多火候。”&1t;/p>
“哦？”那三锤，铁树自诩用出了自己的最高水平，即便是大师兄也未必能做的更好。听到老铁汤这般评说，便道：“还望曾始祖指教。”&1t;/p>
“叫我小老儿。”老铁汤白了铁树一眼，伸手抢来铁锤，“看好了。”当即对着寒铁敲了三锤。&1t;/p>
三锤过后，铁树锤了一日未有完工的寒铁立时变成铁饼，直看得铁树瞠目结舌，下巴跌在了胸脯上。&1t;/p>
老铁汤问：“看清楚了？”&1t;/p>
铁树愕然摇头，“曾曾……哦不，老头儿，您的动作忒快。”&1t;/p>
“好！那我便慢些。”老铁汤翻开铁饼，又敲三锤，赫然将铁饼砸回了铁块，而手中的锻锤却丝毫没有受损。&1t;/p>
乖乖隆个东……铁树默默为老铁汤的锻造技艺伸了成百上千个大拇指。&1t;/p>
“这下看清了？”在得到铁树给出的肯定答案后，老铁汤将锻锤还给了铁树，“你来试试。”&1t;/p>
铁树在双手手心啐一口唾沫，轮圆膀子便砸。他一改平日锤锤到肉的打法，转而照着老铁汤的动作，先用锻锤的前端点击寒铁，反手再用锤面重击，接着又跟一次锤面重击。三锤过后，立刻感受到老铁汤锻铁手法的好处，第一锤乃是虚招，砸中寒铁后反形成弹力，聚合到第二锤中。&1t;/p>
第二锤的力道，加上第一锤流来的弹力砸中寒铁，气势非凡，借着又流出弹力，汇入第三锤……可谓一锤更比一锤强。&1t;/p>
第一锤所挥的功用虽不及平日修习的锤法，但打第三锤开始，功用便有过之而无不及。&1t;/p>
“若是连砸二十锤，甚至一百锤，该当如何？”铁树涉猎心大作，接着第三锤返回的劲力砸了下去，畅快淋漓地连挥八锤，寒铁眼见又要成饼，他却在此时忽觉不对。&1t;/p>
锻锤打铁传回的劲力越来越大，以至于出了他的控制，停都停不下，待到第九锤，反弹之力有如几十头老牛拖拽，将他的重心扯的东倒西歪。&1t;/p>
操锤之人反被锤制，铁树惊骇莫名，尽管早有准备，第一时间丢掉铁锤，依然十分狼狈。晃了几晃，若非老铁汤将他拉住，险些一头栽到锻炉里。&1t;/p>
“咚……”离手而出的铁锤在墙上开了个大洞。&1t;/p>
铁树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连连向老铁汤致谢。&1t;/p>
老铁汤默默惊骇，想当年我初亏此法门径之时，虽同为落影之境，却只用得五锤便力不可支，比这娃儿足足少了四锤。此子性格之坚，对力的把握之强，着实非同一般。他心中虽如此做想，脸上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这娃儿真是头铁！仅学了个皮毛，就敢连续出锤，活该吃瘪。”&1t;/p>
“让您见笑了。”体悟到锤法凌厉，铁树心下窃喜不已，直呼没曾想大半夜学到这么个神乎其神的锻造绝技。&1t;/p>
老铁汤似是猜到了铁树心中所想，遂问：“这泼疯锤法可学会了？”&1t;/p>
铁树喜笑颜开，“会了！”心道：原来此招名为泼疯锤？&1t;/p>
“会个屁。泼疯锤法微妙，却非妙在锻造，而是益于修行。时下，你有其表而无其神，有甚可喜？”老铁汤当即泼下冷水，随手从箱中取出一支新的锻造锤，喝道：“看好了。”言讫锤峰连砸寒铁，当当当，“可看出我与你的不同？”&1t;/p>
铁树眼睛眨都没有眨过，却丝毫没有现明显的差异。&1t;/p>
“笨！”老铁汤复运气力，这一次他将动作降到了最慢，每一次锤击都似慢动作一般。铁树瞪着大眼观察着锻锤与寒铁交击的每个过程，终于在第三锤落下时有所现。&1t;/p>
“我看到了……”铁树激动异常，指着锻锤半晌没说出话来，“你的锤上有一层金光。”因了这层金光的保护，老铁汤的锻锤不会像铁树那样，在锻造过程中有所损耗，同时也得益于金光，撞击后的弹力得到了有效控制，多余的弹力被金光出的怪力两相抵消。&1t;/p>
老铁汤的眼中流出几丝称赞之色，指着锤面上的金光问：“你该不会不知这是什么吧？”&1t;/p>
铁树当然知道，金光乃是由浮游在天地之间，无意无形的真气凝合而成。&1t;/p>
据他所知，真气只有在墨门法阵的加持下，才能以金色有形的模样呈现。没有法阵的锻锤，却聚合出有形的真气——眼下的情形完全打破了铁树的认知。“这不可能！”&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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