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早操
第二天白宋也套上了七联那身丑不拉几的校服。
七联校服款式一样颜色不同，从高一到高四，一个年级一个颜色，现在高四是红色，等他们毕业走了，下届高一就发红校服，一直这么轮。
一共四个颜色，不同的颜色有不同的丑法，稍微好一点的就是现在高三那身，淡黄色，虽然明度高容易招小虫子，但至少看着还算正常。
白宋这届赶上这身是藏蓝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虽然丑，但和高四红的高一绿的一比，还能找到点心理平衡，丑得还算是有些尊严。
七联喜欢用红孩儿、绿巨人、蓝精灵、大黄蜂作区分，可谓是群魔乱舞。
白宋站在早操的队伍里，黄色头发和蓝色校服居然搭出了一种诡异的美感，换了校服后反倒比他穿自己的衣服看着更碍眼更讨人厌。
七联规定早操必须拿小册子背知识点，有查操小组检查。
确实有拿着知识点认真背的人，但大多数人拿了个寂寞，端着知识点聊天扯淡，更有甚者拿着个大笔记本在队伍里装模作样，封皮上大字写着“知识就是力量”。
是不是真的力量不知道，真跑起来应该会领悟到，“知识就是重量”肯定不假。
白宋事先不知道，陆爻告诉他的时候已经有查操的过来了，陆爻问要不要撕给他一张纸，他看一眼陆爻手里那个精致又骚包的线装本，他现在看的那一页的左上角还写了一行书名号括起来的字，旁边标着耽美广播剧——虽然不知道那是个啥东西，但隐约记得听一些女生讨论过几次，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宋十分果断地拒绝了。
据他观察，所有人自己准备的知识点册子大小不一，大的参考“知识就是力量”那位老哥，小的拿一张扑克牌那么大的也有，于是白宋一合计……拿出了昨天刚办的水卡。
七联水卡背面是有字的，写了些保管水卡的注意事项，白宋把水卡翻个个儿，就开始认真“学习”起来。
他因为是新来的只能站在队伍最外面，查操组擦着他走过去，果然什么都没发现。
看着看着，队伍里忽然微微躁动起来，白宋不明所以，只隐约听见一句啥玩意“好帅”。
他正要抬头，就听见后面贴着耳侧响起一句话。
“水卡好看吗？”
拿在手里的水卡转瞬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白宋抬头，看见闻警予正垂着头，站在半步外，对他的水卡端详。
原来就这玩意“好帅”。
白宋一把夺回水卡，怼到闻警予跟前：“看清楚了，书记，背单词呢！水卡上有字。”
大书记似乎不以为然，微微挑了一下眉梢：“water？”
白宋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不，card。”
闻警予：“……”
他一言不发，抬手推开白宋几乎怼到他眼睛里的卡片，头几不可见地轻轻摇了一下，没说话。
他默许白宋拿走了卡片，淡淡道：“接着背吧，跑操不开始，知识点不能收。”
白宋愣了一下，总觉得闻警予有点不一样。
虽然本来也没多熟……但自从他昨天一拳下去，的确变得淡漠了许多。
闻警予并不知道白宋在想什么，说完就抬脚要往下一个班级走，正在这时主席台上传来指令员清话筒的声音：“请全体同学收起手中资料，准备开始跑操。”
“全体都有！”
“——稍息！”
“——立正！”
“——向前看齐！”
“——向前看！”
白宋注意力不在这，所以指令员在主席台上洪亮的声音全被他当成了背景音。
直到大书记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来。
“一令一动，同学。你不知道每天早操情况都是要计入班级量化的吗？”
白宋：“……”
明说了吧，不管闻警予变成啥德行，他跟闻警予之间必须得死一个。
“跑步——走！”
队伍开始启动。
大书记似乎不用跑操，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各班的跑操情况，白宋逐渐把他远远甩在了后面。
七联的早操和二十七中的跑法很不一样——首先在二十七中他跑不跑操都是两说，其次二十七中跑操是散着跑的，三圈跑下来，打眼一看一个班大体上是一整坨就行。
七联不同，七联深受同省的某重点高中荼毒，把它们那一套东西给搬了过来，早操要求全校踩在同一个节奏点上。
所以这么跑，白宋其实是很不习惯的。
他也无心浪费这个精力去跟全校的节奏点，跑着跑着反了他也不管不顾。
大概跑了一圈，他感觉身侧忽然跟上来一个人，由于他跑的是操场最里圈，那人没位置，所以贴他很近，呼吸脉搏都清晰可闻。
白宋刚想侧过头去看是谁，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线清润但顿挫有力的声音：“一二一！一二一！你左右不分码？”
白宋转头，正对上闻警予清俊端方的脸和紧锁的目光。
你左右不分！你全家左右不分！
闻警予像个狗皮膏药似的赖在了他们班队伍的一侧，是奔谁来的不言而喻。
白宋就纳了闷了，他每次看闻警予，他都目不斜视看着前面跑步，可他步子一错，他还是能第一时间给他纠出来。
旁边那人存在感太强，白宋一直分神，跑着跑着终于犯了他打小就常犯的毛病。
他自己是没意识到的，听闻警予消停了大半圈没出声纠正他还以为自己越跑越好逐渐无懈可击了。
直到闻警予带着点笑意的声音重新响起来。
“几岁了，还顺拐？”
特别是混在声线里笑，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白宋：“……”
那感觉就像考试时碰见自己的数学老师监场，做数学大题时他非站在你旁边看着你做，你假装读题想等她走了再做，她却说：“看什么？下笔啊。”
别说，他想杀人。
跑操的队伍带出操场后闻警予就没再跟了。
白宋看见他走到一群带有查操组袖标的高一高二学生中间，说了几句什么，那群人恭恭敬敬记下来。
跑操结束后队伍要按照指定路线带到各班教学楼前才可以解散，但出了操场没有体育组老师和查操的继续盯，议论声又重新响起来。
“刚才那个学长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他好帅！太有气质了吧！”
“查操组组长交接工作吧，高三应该要准备复习冲刺高考了。”
“那个不是组长，组长可没这么帅。”
“等等，查操组……查操组不是归团委管吗？八成是团委的人。”
“团委的人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针对我们班那个新同学？”
“是哦，我也觉得。”
“害，就他那个样子往队伍里一放，是个人都想针对他。”
白宋：“……”
劳驾，你们新同学不聋。
本来绕着操场跑三圈就怪累的，带出操场还能跑几步已经算给面子了，离教学楼还远，队伍已经哗啦啦散开了。
一小撮着急学习的拨开人群冲刺回教室，大部分人三两结伴一边聊一边往回溜达。
白宋还是不太能摸准这学校的构造，好在跟着人群也能往回走。
走着走着，突然谁碰了下他的胳膊。
白宋回过头，就见他同桌陆爻一脸担忧地凑上来：“白宋……你没事吧？”
白宋这才想起，早操时陆爻站在他旁边，闻警予干了什么，这货一清二楚。
“我还想问你呢。”白宋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们书记这没事吧？”
七联的团委老师是一个松散到可以直接养老的职业，朝九晚五，午休四个小时。
老师们恪守时间，兢兢业业，坚守“四不”原则——从不迟到、从不早退、绝不提前、绝不加班。
这就直接导致了一个问题，七联学生有事找团委只能利用早饭后的空自习、五点半后的社团活动和下午两点上课前的准备时间，但这段时间，团委都没人上班。
学生有事找不着老师，老师又不想修改上班时间，于是只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派团委的学生在空自习和预备时间在团委办公室值班。
反正上自习，在哪都一样，在团委办公室还能顶个人用，等团委老师来上班了，正好交接班回去上课。
久而久之，团委几个骨干学生直接拿团委办公室当家，手机游戏机漫画书，啥缺德玩意都往团委藏。
早饭时间后，团委办公室内。
办公桌前端坐着一个穿着高三黄色校服的少年，正在拿笔写字。
那人背脊挺拔，短发齐整合规，白皙的耳朵露在外面，鼻梁上架着副透明镜框的眼镜，和同龄人比起来似乎显得格外成熟稳重些。
他左手翻动纸张，右手落笔签字，动作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签完了那一摞纸。
他将那些纸收拾整齐放好，伸出一只手扯下了眼镜，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闻警予默默做了个决定——一分钟内陆爻再不出现，就把他调去啦啦队让他穿短裙跳运动会开场舞。
终于，在闻警予耐心告罄的前一秒，办公室门“砰”一声被推开，陆爻拿着张纸风风火火闯进来，嘴角还沾着一块不知道吃什么东西没擦干净的油。
陆爻将纸交到闻警予面前：“书记，印好了。”
闻警予伸手将纸页拿过来。纸张还有刚从打印机里出来的余温，标题写着“早操量化标准与方式调整申请表”。
闻警予上下扫一眼没什么问题，将签字笔扔给陆爻：“你自己签吧，签你名字，签完把那边运动会志愿者申请表也拿走给各班下发回去，嘱咐他们别丢了，以后团员录档案时还要用到。”
“我来签吗？”陆爻接过笔，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在签字栏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抓过闻警予签好名字的那一摞，合起来放在一起。
陆爻早饭不知道吃了什么——闻警予眼睁睁看着洁白的纸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五个油爪印子，别过脸去，蹙眉。
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选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玩意接班。
闻警予低头捏着眉骨，语气里都透着疲惫：“这届新高一的入团申请也由你来签字，团委选新人我也不参与了，你自己把眼睛擦亮点，那些跟你一个类型的就别往里招了。”
——要不高三交接的时候会特别累。
陆爻：“？”
闻警予突然想到别的事情，抬头问陆爻：“你初中在华林读，应该之前就认识白宋吧？”
陆爻点点头，没敢把那些八卦往外抖，矜持道：“听说过，怎么了？”
“他和单明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个啊……不多。”陆爻显然是没想到闻警予会突然问这个，想了想道，“那个时段华林比较乱，您应该也听说过吧，当时校门口一起意外伤害事件死了一个学生。至于白宋和单明聪……好像是和一起校园暴力有关，挺复杂的，受害人伤得比较严重，涉事的好几个都退学了，单明聪也是施暴者之一，不知道为什么没事，最后白宋和万狄几个人瞧不过去在校外找人把他打了一顿。最后白宋万狄都记了处分，全校通报，差点一起给开了……”
正说到这里，一个小胖子冒冒失失地推开门，几乎是栽进了团委办公室，嘴里还念念有词：“爻哥爻哥爻哥爻哥……”
“没死呢没死呢！甭这么早给我超度！”陆爻佩服凌通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也能被他念出一种做法事的感觉，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同时使劲给他使眼色。
凌通终于看见了垂头坐在办公桌前的闻警予，登时挺直了身板稍息立正：“大大大大……大书记。”
这不能怪凌通，闻警予升高三以来就开始陆续和陆爻交接团委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办公室了。
“嗯，”闻警予冷淡应了一声，抬眸看他，“教学楼着了还是办公楼着了？”
他语调平缓却低，原本是听不出喜怒，但凌通和陆爻二人愣是听得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半天没敢出声。
最后陆爻实在受不了了，从后面怼了凌通一下：“到底哪着了？说啊！”
“哪着了……不不，不是，哪都没着，”凌通磕磕绊绊道，“书记，那个……我刚才吃完早饭从食堂出来，路上碰见好几拨女生，高一高二的都有……”
他还在组织语言，就见闻警予垂头捏起了眉心，不耐道：“从简。你打报告按字数计价吗？”
凌通吓得说话立刻流利了一倍：“是我刚才听见学校很多人都在议论，不知道从哪传的，说团委书记终于露面了，长相惊为天人，但染黄头发带耳钉，不配合学生会执勤，还特别……死皮赖脸。”
说到最后四个字直接没声了。
“哦？”闻警予抬头，看向凌通，“学校？很多人？”
凌通：“差不多……吧。”
凌通小心翼翼地看着闻警予的脸色，闻警予却只是轻轻叩了两下桌面，说：“我知道了。”
他一贯面沉如水，看不出来喜怒。
所以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谁倒霉。
这时陆爻看向闻警予，忽然发现他脸上好像不太对劲。
他唇角似乎青了一块，只是不明显，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刚刚又一直低着头，所以陆爻刚刚才发现。
陆爻指了指嘴角问他：“书记，你这……怎么弄的？”
这个位置就很微妙，总不能是磕的碰的。
“嗯？哦，没事。”闻警予抬起指腹轻轻蹭了下嘴角，感觉到微微的疼痛，“小猫挠人，轻重不分。”
陆爻：“？”
凌通：“？”
陆爻开始莫名觉得这个地方不能久待，伸手去抽闻警予看过后放在办公桌上的那张申请表：“那……大书记，没事儿的话我就去把这张表交教育处（一）了……”
谁料闻警予突然伸手压下了那张表。
“不急，我觉得还有些可以调整的东西。我再重新写一张，字我亲自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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