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菜市场
视觉冲击来得突然，陈望用力眨眨干涩的眼，看着林沭上前奉香的背影问，“雾最浓的地方在哪儿？”
冷然声线自头顶响起，“神像。”
林沭复刻着雨衣人的动作回到队伍，神龛下的朱仁也没特别反应。
下一个轮到伍秀。
有条不紊的重复林沭的行为，但陈望看见她缩在雨衣袖摆里的手紧捏着拳，透露紧张。
所幸朱仁同样没觉察到般，平静地说出台词。
伍秀回归队末时，显然也看见了身处人群的异样，帽檐下的半张脸惨白如纸。
一刻钟时间，最后那个孩童身高的雨衣人上完香，菜市场内的黑雾已经浓郁到快凝成实质。浑浊阴郁的气息笼罩人群。
“这个世界充满着太多邪恶，唯有清水神能引领我们重新开始。”，朱仁怯弱的声音此刻带着股煽动人心的力量。
“杀人者，犯淫者，受金钱迷惑者清水神将洗净你们的污秽。”
“今晚，神使将送最虔诚的信徒们见证清水神显灵。”
寂静氛围中，骤然放大的音量带着嘶吼。
随句末的尾音落下，无脸人接收到指令般齐刷刷跪倒。
猝然清空的视野中为首的，是朱仁面向人群双臂展开。隔着黑雾也能看见的夸张肢体。
关键词姗姗来迟，听得陈望眼皮一跳。而后被几个名词转移注意力。
第二个第三个指代的是谁显而易见，但第一个
在这个语境显然指的不是犯致死项的蒋理，照时间线正推，如今身处的结点是菜市场八人集体死亡前。
陆建国和蒋理的死属于游戏产物，跟背景无关。
那么‘死者’只有冰柜里的马三。
此时此刻朱仁作为‘神使’，类似审判者的角色出场。谋杀马三的凶手标签差不多可以从他身上摘掉。
一个极端懦弱的人性情大变，排除掉为爱行凶后被良知折磨也能是被真正的凶手逼疯。
清水教的成立始于林沭、马三和伍秀三人。
马三的死表面受益最大的是获得自由的伍秀，但伍秀并没有完全获得自由，仍然被过往遗留套牢。
一个钱字道出因果，马三的死只对林沭而言百利无害。
他跟伍秀有共同的利害对象，杀了人藏进暗恋者的地盘。守口如瓶的交换条件是张结婚证。
结婚证也是张投名状，将几人绑到一条船上。
朱仁梦想成真的同时，付出了代价。
人来人往的菜市场，狭小肉摊里跟具尸体朝夕相处。
本就胆小的人哪儿来的心理素质好好做生意，也解释了肉铺生意即使赔本也要持续经营的原因。
梦想中的女神主动青睐普通的自己，但婚后生活并没有朝预期中的美满幸福发展。
合法的妻子与不同男人保持联系，将自己蒙在鼓里且永远得不到解脱。
只因他们脖子上勒着同一个秘密。
双重精神折磨下，内向的男人开始逃避现实，寻找新的信仰。
清水神。
日复一日的封闭自我，内心阴暗的想法被美化成神明指引，终在这日选择亲手实施。
现在的他眼中，死亡代表着重新开始。
这就说得通了。
仅剩的疑点，在林沭身上。
陈望不确定这位林会长之前配合得给出线索，是不是别有用意。如果是判断失误还好，可要是故意为之呢？
孤儿院出身学不会用真善美看世界，给这个人打上敬而远之的标签后不再做纠结。
“嘶。”，短促气声从身后传来。
腿快蹲麻了，陈望扶着案台侧回头。见反应比自己快半拍的封朔正掐着个人的脖子。
一脸泥污都能看出底色涨的通红，是许久不见的杨威。
陈望搭着封朔肩头艰难地就着蹲姿转过身，拍拍他示意放开人。
封朔松开手，冷眼看向来人。
杨威重获呼吸，压抑着声响猛喘气。狠狠瞪了眼行凶者，用口型道：神像跟无脸人有关。
陈望没读唇语这技能，跟他大眼瞪小眼几秒，封朔贴着他耳朵低声复述才明白。
杨威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额角狂跳不止，深呼吸后继续无声说：他要烧死我们，在地底埋了汽油。
封朔刚复述完，靠近两边门口的几个无脸人动了。
沉默地从外搬了七八个金属罐，摩西分红海似人群让出条路，让他们隔着距离放倒。
金属磕碰几声后罐口被打开，有浓重气味的液体哗啦哗啦淌出，逐渐扩散开。
黑雾笼罩下，光线微弱。陈望看见有液体流过脚底，明显带了刺激性，让眼睛发酸。
汽油。
“清水神在上，洗净世间污秽”
朱仁身边就是一满炉子的火引，只要往外掉个火星子这一关就彻底结束。
几瞬间陈望有了主意，借他宣讲教义的声音压低声问杨威，“你够得到神像吗？”
杨威探头看了看神龛位置，点头要问什么被打断。
陈望看了眼封朔，“见机行事，毁掉神像。”
杨威没明白，“什么机？”
封朔点头刹那，兜里一轻猛地伸出去拉人，指尖却只触到丝发尾。眼睁睁看着陈望跑出去同时，甩出塑料袋，越过前头一群跪倒的人，直蹿向朱仁。
大肆宣讲教义逐渐疯魔的朱仁，猝不及防被块布蒙头。是塑料袋过于脆弱，在抛物线顶点就崩开，洒落出的那条碎花裙。
朱仁掀开碍事的裙子，视线中突然出现张笑脸，“你”
百米冲刺的速度让心肺活动剧烈，陈望强压下去抢白问，“你想死？”
朱仁眼里看不出分毫怯懦，表情夸张虔诚，“不，那是清水神的恩赐。赐予我们重新开始的力量。”
旧裙子没如设想中唤醒他的人性，陈望心里打鼓面上保持真诚微笑，“重新开始的力量，仅仅是死亡的话，对待这些罪大恶极的人，未免太轻了。”
朱仁表情凝固一瞬，没说话像在试图理解。
陈望见他不语，暗暗背过手朝肉摊方向比了个手势，嘴上不停道，“飞面神告诉我，法制社会，要灵活运用法律武器保护信仰。死亡是解脱，是每个人的终点。面对这些法外狂徒，让他们接受法律制裁才是正道！”
入戏彻底动情了，说到激动处，甚至俩手搭住朱仁肩膀狂摇。
潜行过来的杨威瞄准朱仁看不见的角度，兔子似踏着承重柱一跃，转瞬攀上神龛，取出泥像往地上一摔。
几丈高的距离，泥像落地顿时炸裂开，粉碎碎片崩的四散。
同时，一菜市场的雨衣人连同着盘绕的黑雾，在眨眼间凭空消失。
朱仁反应过来爬到地上，用手在脏水地里摸，企图将泥像拼凑回去。四分五裂的泥块被拢到身前，不停掬起被汽油融化的残渣。然而只是徒劳。
抬起头因剧烈动作溅上脏污的脸，目眦欲裂，“你们，你们怎么敢”
陈望已然被高大男人挡在身后，从侧探出个头很是兴奋，“你报警啊！把我们都抓起来，正好重新开始。”
朱仁被刺激到，暴起扑向香炉去抓燃烧的线香，却生生停在半寸开外。
被封朔跟杨威一人抓住一边控制，但他冲劲带起的风刮落香灰，一点渺小火星悠悠飘落，磕着香炉外壁坠下。
不能用常理预判游戏世界，如水滴入滚油，蓝焰以燎原之势在地面扩散开。
没来得及跟靠近的伍秀说点啥，陈望便喊道，“跑！”
火势骇人，离门口距离不远。
踩踏高温，鞋底在迈出的瞬间已经被烧穿。
从火场冲出来的几人，最末的伍秀在后脚离开菜市场的同时，嘭的一声巨响，爆炸把她掀翻出去几米远。
热浪下陈望被封朔扑倒在积水地，震荡下视线模糊一片。隐约见身上人起开，脱了还烧着的白大褂。头昏耳鸣便去察看伍秀。
伍秀趴在地上生死未卜，陈望咬咬牙沾着地上的水拍灭她身上的火苗，将人翻过来试探呼吸。昏死过去，浓妆的脸花成一团，有进气没出气。
杨威最靠近门口没被烧到，手里还抓着朱仁。
林沭在地上滚灭火苗后走近，居高临下看着跪坐的陈望没说话。
“林会长，杀马三的人其实是你吧？”，陈望头垂着看不清表情。
林沭跟他身后的封朔对视几秒，病弱面孔没有常见的笑容，“对。”
“用队友的命投石问路，狗屁会长的真面目终于绷不住了？”，杨威嗤笑声，语气里的厌恶不遮不掩。
林沭并不反驳，转身看向火海淡淡道，“没通关，还有五个人活着。”
陈望看着跟前的伍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布满烧伤燎泡，她的气息已经微弱到难察觉的程度。
有脚步声响起，踩过水洼停在余光处，低垂眼前多出部老旧的手机。冷然的熟悉声线自头顶传来。
“做你想做的事。”
一句话让陈望回神，通关还没有失败。
一把抓过手机，是跟陆建国身上获得的山寨机款式类似的。屏幕已经摔花了，点开微信菜市场群，绿色的气泡框证明了机主的身份。
陈望扶地爬起身，踉跄着几步跑到抱头蹲着的朱仁跟前。
“朱仁，报警。”
朱仁似恢复了懦弱本性，瑟缩了下没抬头。
“报警！”，陈望一耳刮子抽在他头顶，“你现在没杀人！告诉警察这都不是你干的，送罪魁祸首去坐牢！”
朱仁紧紧圈住的胳膊动了动，缓缓放下，抬高张被火焰灼烧过的脸。五官已经融成一团，红白黄三色胡乱搅和占据整张面孔。用只剩个窟窿艰难地吐字，“我我，没”
“对，马三的死跟你无关！”，救人要紧陈望连怕都顾不上，拉过他手塞进手机，山寨机碎屏上待接通界面显示的是三个数字，“这才是你的重新开始。”
朱仁恐怖的脸看不出表情，握住手机的指尖攥地很紧。
在陈望度秒如年想再给他一下时，他抬起手将手机贴向耳畔。
瑟缩颤抖的声音响起。
“喂我，我要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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