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上午八点，晴空万里，苏菲拿起拎着双肩包一路狂奔总算在电梯门将将要关上的刹那冲进了电梯。

        她今年29岁整，马上就要三十岁的年纪，但却一直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之前毕业到现在的六年里，她要么是在考研辅导机构做做兼职、要么是去当家教、给自媒体投稿，总之就是没有一份稍微正经的工作。

        “吴老师早……”苏菲颇为尴尬，最后电梯门快要锁死的瞬间还是吴优按下了开门键才让苏菲最后赶上了电梯。

        “早安。”吴优报以微笑。

        苏菲：“你怎么也来这儿？”

        吴优守着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两点一线，一大早的工作日来这种大厦里转悠显得有点奇怪。

        吴优：“今天上午没课，趁学校没事，我随便出来转转。”

        和住在对门的吴老师那规规矩矩的人生比起来，苏菲的人生天马行空到了让吴优匪夷所思的地步。

        吴优也是29周岁，两人住对门两三年了，也都是和家里人一起住，不同的是吴优大学毕业后磨蹭了两年没考上研究生后，索性直接在家附近最好的一所小区的附属小学里面当上了小学老师。这份工作虽然是小学老师，但是刚工作就有四五千的收入，工作两年后算上绩效奖足足有七八千，在这种二线省会妥妥的算是好薪水。邻居也都夸吴优是个好姑娘，唯独一点美中不足——这姑娘29了还没谈过对象。

        电梯里，吴优和苏菲两人站在那里谁也没看谁都齐齐的盯着显示屏上的数字，空气里颇有尴尬的滋味，好在电梯很快就停了，是七楼——苏菲今天要面试的地方在七楼，说是面试，实际上就是去之前做兼职的教辅机构做兼职，都说得好好好的了，瞬间可以免费蹭几堂课。苏菲拖了这么多年，今年突然幡然醒悟——自己已经快三十了，现在不少地方招聘都会注明本科应聘者要么有工作经验要么年龄限制在30周岁之内，苏菲一直刷着网页刷到了网页最低下的页面，可悲的发现，她年龄符合要求但人家对她这种将近三十岁的人要么是要求硕士学历要么是要求工作经验，她跑了很多地方想找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却都没有成功。

        之前几年，苏菲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做着喜欢的自媒体工作，每月有时候赚个几十块几百块，有时候一分钱赚不到，但背靠老家吃住在爸妈那里，她一直对钱没什么概念。直到今年爸妈退休后委婉的表示——退休后我们收入也真的不行了，你要不考虑考虑换个稳定点的工作或者考研？

        实际上在此之前家里已经不止一次明示暗示了，后续的两年家里面对苏菲几乎是放任的态度——因为实在管不了，劝也不听。好在她一个姑娘家吃也吃不了家里多少，但即便如此，全家也是为此头痛的不行。苏菲一直到去年年末的时候看着爸妈退休后收入断崖式下降后连买瓶酱油都要考虑考虑哪个更划算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做了什么。

        既然如此，要么工作要么考研然后工作，苏菲两相权衡之下选择了考研，但她真正开始复习后才发现，中文专业考研看起来简单，但专业书上的每句话里都能挑出一两个佶屈聱牙的生字，看第一遍复习资料参考书目的时候，一天的复习时间里，苏菲光是查字典就用了半天的光景。

        苏菲这才发现自己把生活想的太简单了，找工作也难、考研更难，考公、考军队文职、考编、考教师资格……但凡是让人能提升自己本钱的都有门槛、都要考试，每个考试都不简单。人生就像一场考试一样，压得还差一年才30周岁的苏菲喘不过气来。她一刹那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特别可笑，特别可悲，活了29年才意识到原来想保持普通的生活水平好好活着这么难。

        苏菲也就是这时候忽然开始羡慕隔壁的吴优的，吴优也是想考研没考上，磨蹭了两年后，26周岁的时候直接应聘到隔壁小区的小学去当小学老师了，现在工作三年日子看起来是很舒坦的，全家也在隔壁那所高档小区付首付买了房子，吴优爸妈的公积金刚好够还贷款，一家人住在高档小区两室一厅的小高层，偶尔隔三差五的回老小区侍弄侍弄一楼老房子附带的小菜园，日子惬意又温馨。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经历了几年蹉跎后，有时候反倒羡慕安稳的人生。

        起初上大学的时候苏菲家里还觉得苏菲考了个重点本科可比吴优的二本强了，现在反倒羡慕起吴优来了。对苏菲来说也是这样，现在的苏菲是觉得只要爸妈身体健康、自己能找份好工作就好，找不到能考个研不要再耽误自己20+人生里仅剩的一年也行。奈何考研的那些读不完的复习资料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她透不过起来，苏菲真觉得自己之前像是被人切掉了一半大脑一样居然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到处打零工做兼职、有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是有多不适合她这种普通小老百姓家庭的姑娘。这话说得伤人，但苏菲认了，她现在是真认可这句话，被耽误的时间是回不来了，现在她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早点结束这不上不下的痛苦阶段。

        “你到了。”吴优开口是一副极为好听的好嗓子——她声音一向好听。

        “啊，谢谢。”苏菲刚才觉得和吴优待在一起特别尴尬，兀自盯着电梯显示屏上的电子数字发呆，差点坐过了，她急急忙忙的冲了出去，松了口气——她现在面对有正经工作的人包括考了研的人都会觉得很尴尬、很自卑，毕竟自己年纪不小了却这么不上不下的待在家里，自媒体也因为不景气做不下去了，之前做了好几年的自媒体账号总共收入也不过几千块，苏菲现在回忆起来真真是觉得没脸见人。但也没办法和别人说，只能自己咬牙扛了，爸妈那边也是咬牙说她自媒体做的还行收入不低，这事情像是全家心头碗口大的一块疤，至今苏菲全家私下里都还在回避谈及这方面的事。

        吴优看见苏菲倒是没那么敏感，她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日子不上不下，倒也还算舒坦，但是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也让她舒服不到哪儿去，毕竟每月几千块的工资真算不上什么高薪，平时学生们叽叽喳喳的吵得她头大，新老师需要带班当班主任还要应付五十多名学生的家长，这算起来吴优每天事儿也不少，她反倒有些羡慕同住在一个小区里的那名十八线的演员李悠悠了，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大牌，想买什么随便买，不用像吴优这样上百块的东西都得掂量掂量这么过日子。别人都觉得当老师的应该是不慕虚荣，但吴优是真憋屈，她就是不慕虚荣，她几千块的工资想过得舒服点、羡慕一下月入据说好几万的李悠悠又怎么了？别的不说，李悠悠家里的零食都是进口的，出去住酒店都是四百多块的房间——吴优那点工资出去旅游住酒店都不敢住超过200的，买零食倒是买得起，但是也不敢像李悠悠那样在进口超市里随便挑、随便买，只能买一两样喜欢的，不确定能不能吃的就别乱买了，毕竟工作两三年了，知道钱来的不容易，“自己一个人过、没点傍身钱怎么行？”家里人那些话像是块大石头压得吴优喘不过气来。

        偏偏就这么巧，电梯走到12楼，门一开，新小区对门住着的王太太牵着儿子的手进了电梯。

        “老师好。”王瑞轩仰着头喊了一声。

        “哎哟，吴老师啊，好巧啊！”王太太平时搁别人那儿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儿，但这毕竟是儿子的老师，王太太面上还是要谦让几分的，立马笑着打了招呼。

        吴优尴尬了，这可是上班时间，她偷偷溜出来终归不太好，她急匆匆点了点头出去了。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吴优松了口气。

        却没想到转身一看，这走廊拐角里还站着孙太太、李太太、于太太……

        这几位太太在吴优脑海里映出的却是一个个xx妈妈的称号，吴优看见顿时头都大了，趁着他们没看见转身就溜了。

        吴优任教的小学是一所高档小区的附属小学，小区里有不少是自己做生意早早结婚的全职太太，年纪都和吴优差不多大，家里二胎孩子却都能打酱油了。吴优怕看见孩子家长不是因为她社恐，是真真的因为她眼看着今年5月就过30周岁生日了，却连个对象也没有。

        这些孩子妈妈像是一座又一座大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吴优——你该结婚了。

        这时候也许别人最需要一口鸡汤——“结婚的意义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结婚？结婚与否是我们的自由……”

        然而，对吴优来说，她人生里没有想过不结婚，但她结婚了恐怕也过不上这些孩子妈妈这样的生活，毕竟一听她只是一个私立小学的小学老师、每月几千块的死薪水，给她介绍的顶天也都是一些每月几千块薪水的男人，吴优不是瞧不起□□丝，她也想找个男人正经过日子，但是一想到结婚后还要降低生活水平去补贴老公养孩子，她顿时觉得窒息，每次想到这些，吴优又不想结婚了。这次上班时间溜出来来这里是因为家里拖了亲戚要给她介绍一个据说家里蛮有钱、自己也有稳定工作的男人，吴优想介绍就介绍吧，自己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她也会寂寞，也需要每天下班后找点事做，谈个朋友、结个婚再好不过，所以才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过来的，没想到人还没见到就看见这么多学生家长，这到底什么情况？

        吴优掏出手机，看到学校通知，才知道，原来今天学校和附近的儿童教辅机构合作举办了什么活动，是只针对三年级的，吴优现在回到一年级去教课了，所以不知道这事儿。

        “唉，你看见了吗？吴优啊！”王太太挎着lv踩着高跟鞋上来了，找到几个儿子的同学，低声说。

        “看到了，都不教我们了，我就没吭声。”刘太太小声说。

        王太太：“你眼睛可倒好使，我一开始都没认出来，她没戴眼镜我都没认出来，第一次发现她摘了眼镜眼睛这么大……”

        刘太太：“我看她那个龙骧包认出来的，都背了多久了呀，啧啧，三年了一直看她背那么一个破包。”

        刘太太说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吴优却根本没有走远，都听见了，她透过反光玻璃扫了一眼刘太太那身衣服，是一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运动服，但光是那件上衣就得两千多块，裤子也得两千多，刘太太这一身的衣服鞋子加起来就要两万多，都说女人喜欢包，吴优却不喜欢，但可悲的是她和这些孩子妈妈之间除了包的差距，连身上衣服的价位都差了一个零。

        吴优叹了口气，明明一样差不多的年纪，对方有老公有孩子，老公能赚钱孩子身体好，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月累死累活赚的钱还不够买人家一身衣服。人比人气死人，吴优不生气，她只是心累加麻木，不知道自己过了三十周岁生日这道坎儿后，接下来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

        都说三十而立，吴优是真真意识到了什么叫三十而立，她工作的头两年开心疯了，一直到今年快三十了、忽然觉得该结婚了，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些孩子妈妈之间的差距。能当别人孩子的老师、让别人陪着笑说几句好话的，并不代表有别人那样的生活水平，也不代表未来能过上别人那样的日子。吴优心里憋屈，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斯凯奇熊猫鞋，再看了一眼陈太太脚上那双bv，说不清什么情绪，心情都麻木了。

        “喂，吴优啊，对方工作忙，说是临时有事去北京出差去了，你不要等了哈。”介绍人语气明显心虚，吴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她说了一嘴她不想再折腾不想考什么在编教师也不想考研的事让对方不愿意见面了。吴优深吸了一口气，没说什么，用成年人该有的态度礼貌的和对方道了别然后准备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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