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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雾霭下


  「前情提要:颜子涵藏进闺房,不给李拓机会解释、交代;好在有扇窗开,让李拓飞扑而入,对她把心迹坦白,气氛总算缓和之际,却又因一个生分称呼重新把她的怒火点燃。」

  ……

  ……

  你听,“滴答滴答”,脆耳的声音,是露珠在清咛。

  那是因为昼夜温差而形成的晨露,时常盈在树叶花蕊间,只不过刻下的晨露却来自屋檐上,义无反顾地往地面坠降,在青石板砖上聚成了一片水洼。

  水洼如镜,除了因为偶尔落下的晨露把涟漪激荡,大多时候,却是将夜繁城的景色映照。

  难得静谧的景色。

  毕竟是拂晓,繁华的城市再是热闹,也总有一二个时辰连半条鬼影都寻不到,何况街道还因为迷离的湿气而飘浮着雾霭,给静谧的夜繁城添上了一笔神秘色彩。

  便在这神秘色彩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探出来,浅雾实在让眼睛朦胧迷糊,非得定睛去看,才发现探出的是一面大旗。

  以墨黑色做底的大旗,四角织着金边,令之庄重不已,书绣在上面的是创始人的字迹,白字端正得紧,赫然写着“振威镖局”。

  江湖里没有人不认得振威镖局,振威镖局里也没有人不认得护旗手姜迪!

  要培养一名护旗手向来不容易。

  他们得热情开朗,他们得鼓舞人心,更得具备一日疾行近百里的步履;有的人没走出半个时辰就累得气喘吁吁,身体扭曲,姜迪却能始终将大旗在肩颈上张扬斜倚在肩颈,脚步轻便,笑容满面,走在最前,始终教外人看到振威镖局的活力。

  紧跟护旗手后的当然是镖头和他的乘骑。

  枣红色的大马,丰骏的眼里透露坚定,将老搭档——魁梧的陆立川——驮在背脊,威风凛凛地前行。

  陆立川把平日里的轻狂收敛起,刻下换上裁制贴身的衣服后,竟隐隐有了威仪。抬头挺胸,仿佛已然瞧见了目的地,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搭在于腰际竖挂的剑柄,姿态沉稳得仿佛已将沿途所有的遭遇都掌控在手里。

  车轮将水洼碾碎后,旋即就看到了三辆镖车缓缓向前驶去。

  拖拉的俱是见多识广的老马,就算刀子划过眼皮,也不会露出半分惊惧,更没有过失蹄;而车上统共有三十来口箱子,珠宝、金银、药石、美玉、瓷瓶、真迹数之不尽,石头、木块、烂铁、破铜却也满坑满谷地装填,教劫匪一时难以分辨。

  更有八名趟子手将镖车护在包围间。

  趟子手里的新面孔有两个,其余多是老脸,又以李宏帆和朱绍聪最有经验,打由追随总镖头起,数到至今已然有二十来年,就连战乱的时候也不曾断歇,足以处理陡然发生的一切。只要他们想,就连苍蝇、蚊子怕是也没有能力在箱子上停悬。

  通常情况下,护旗手、镖头、镖车、趟子手就是走镖的一切,可这趟镖岂非从头到尾都彰显了特别。

  镖车之后无疑还有马车,而打马的甚至是总镖头的亲侄子肖先生。

  他姓肖,名先生,从来不是镖局里的编制人员,唯有总镖头觉得棘手时,才会拜托他出现。他和陆立川早已不知是多少次联手,算得上合作无间。

  而瞿琅和颜子涵当然坐在了马车里面。

  事实上,瞿琅至今还有些迷倦,不是因为马车的颠簸,却是因为漫长的黑夜。

  昨晚,他岂非是同担忧被镖队甩脱的颜子涵睡的同一个房间,哪怕两张床隔着老远,可只要想起那张姣美的脸就在对面,便始终放不下狂跳的心弦,以致彻夜难眠,直至天光前才勉强合了一会儿眼,现在只是被黝黑的皮肤遮住了黑眼圈。

  颜子涵则坐在马车的另一边。

  她到底是有些兴奋的,毕竟之前与祈风是属于一路闲逛,虽然也在江湖上,却感受不到担子沉肩的重量。而清晨一见到镖队,立即使她产生了行走江湖的感觉,面容自也充满了笑靥。

  当下,她换上了君不羡临别时给她准备的劲衣和侠客帽,遮纱笼在眼前,顿时就有壮士一去兮的体验。

  赤红绒兔也坐在马车里面,切确来说,它是坐在马车里的箩筐里面。

  它在满是胡萝片的海洋里沉潜,一对耳朵竖直了,表达着自己的愉悦。

  毛驴阿涩却绝算不得愉悦,甚至还拉下一张驴脸。

  偌大的马车,其实是有它一席之地的,却是因为颜子涵同李拓置气的关系,让它被迫遭到了牵连,本可以一路舒舒坦坦地趴着,现在却不得不撒开脚丫子追赶在镖队最尾,美其名曰殿后。

  若只是殿后也就算了,偏偏赤红绒兔不放过它,想方设法地勾引它,譬如当着它的面吃起胡萝卜。

  镖队没走出多久,赤红绒兔已经行动了。

  只见两条前肢由帘幔里探出来,借着往左旁拽拉,来回几次,总算是露出条缝隙了。

  跟着,它对走动的阿涩阴恻恻发笑,重新钻回车里,再出现时,却是把一根又粗又长的胡萝卜拖到车缘去;屁股一搁,在车缘坐下,小短腿露在外面一摇一晃,愉快向胡萝卜打开了板牙。

  稍略有点生活常识的大抵都知道,胡萝卜岂非也是驴子的心头好。

  阿涩眼睛放光,看着对方吃得津津有味,嘴巴抑制不住地咀动了。

  它连连加快脚步,赶紧向着车厢尾窜跑,柔软的舌头咧探在破口外,即谄媚又狗腿地向赤红绒兔乞讨。

  作为胡萝卜富翁的赤红绒兔满面春风,很满意阿涩对自己的恭敬态度,于是决定假装慷慨解囊;实在太假装,只见它用前肢把吞咬了半截的胡萝卜抓牢,看似要扔给它,在空中一晃荡,爪子却不撒,只惹来阿涩左扑右跳,却连叶茎都嚼不到。

  颜子涵当然会被这一兔一驴的举动“噗嗤”逗笑,却也在看着它们胡闹的时候,瞧见在驴背上左右颠簸的李拓的模样。

  她故意皱起鼻子,一声冷哼,把脸蛋扭往别处去,意思分外明了,就是在等他来相哄。

  却始终没有听到对方说话。

  她等了约莫有一炷香,不禁有些气急败坏,眼看着小性子即将变作大脾气,却忽而听道他说话:“好好呆着,不要露头。”

  出乎意料的提醒令颜子涵挪回了脸,但见李拓缩紧了那对死鱼眼。

  倏尔,李拓已然拍着阿涩,掠过了马车,踱向镖队前。

  颜子涵来不及问他“怎么了”,便唯有自己屏气凝神,尽可能地去感受当下,不过一会儿,自然而然地缩了缩肩,因为清晰察觉了寒凉。

  就连盛夏的早晨,无疑也会是清寒的,然而天气的清寒却和此时沁入骨的寒凉不大一样,这寒凉,像极了是有人以杀机构造的。

  杀机要有多深,才能创造出这样的寒凉啊?颜子涵不禁要想。

  就在同时,她又听见“吁”的一声,竟是车夫肖先生将马车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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