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择峰
“这！就是证据是证据据据据”
气势如虹的几个字，在群峰之间久久回荡不息，如同一只魔性的手掌，一遍又一遍抽打着执事的脸。
执事瞠目结舌，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空无一物的乾坤袋，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刚才他明明看到了天机阁的钥匙，只是举起来这么一瞬间，就不见了？
微风拂过，冷汗从他的后背涔涔流下，清灵峰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千斤重。
谢酒叹了口气。
这么老实人的反派，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她默默收起神识中的画板——那里早在他指向乾坤袋的时候，就已经预知危机，提前出现了他手举钥匙的画面。
所以她才使用了橡皮擦，抹除了他举起来的钥匙。
谢酒看着执事三观尽毁、怀疑人生的表情，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工具人何苦为难工具人”的感慨。
其中一位副峰长老沉吟着开口，“沉渊执事，清灵峰正进行择峰仪式，不知执法堂是有什么要紧任务？”
沉渊听出这是内门在委婉下逐客令，愤愤地侧头对谢酒道，“你以为你使用邪门外道的法术，藏匿了钥匙，你的罪行就没人知道了吗？”
不可能！
他抬头，身板站得极直，对远方峰主朗声回应，“回禀长老，前些日宗门密地天机阁的钥匙失窃一事，恐怕您已早有耳闻。今日执法堂收到匿名举报，说这位外门弟子身上有藏匿钥匙的可能，我们便派了傀儡进入秘境，追查此事。”
“虽然钥匙的行踪被她使用了密法藏匿，但她暗中修炼邪术之事，却是有确凿物证！”
说着，他便拿出留影珠，在水镜上投放出秘境中影像。
雪域肃寒苍茫，风中落红缤纷，正是谢酒催动傀儡爆体，以及秘境上空出现血红大字的情形。
沉渊放完投影，冷冷扫了一眼谢酒，抑扬顿挫道：“敢问一个修为只有炼气，又是修剑为主的外门弟子，若不是勾结了邪魔外道，为何会懂此种阵法？又怎能越级伤我执法堂一众傀儡？”
如此震撼的景象一出，围观弟子哗然，顷刻倒成两拨阵营。
左边一拨人说：“我就说她区区炼气修为，怎么可能凭自己本事降伏雪兽？肯定是修习了邪术！”
“自古就没有被秘境淘汰，又重新回来的道理。”
“哎，也不是不能理解，这年头老老实实练剑能有什么前途？不搞点外道法阵，怎么鱼跃龙门呢。”
另外一拨人又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剑修就不能鱼跃龙门了？你们法修很优越？”
“看看师妹做的法阵，换了你，给你十本秘籍，你可有信心做得出来？”
在一旁围观唇枪舌战的谢酒：“”
原来修真界的修士吃瓜掐架，阵仗一点也不输现代网友。
现在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她该怎么从这场混战里全身而退？
她正纠结着，只听一道清冷缥缈的轻笑从峰顶的千年神树上响起：
“我不在，你们便这样为难我的小徒弟，也是能耐。”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只见那枝繁叶茂的神树上，有一月白狐裘的男人倚坐其间。
他骨相清冷，鼻梁窄挺，容颜隐在氤氲白雾中，只隐隐分辨出五官轮廓，仍然美得惊心。他姿态闲适，像是坐在自家庭院一般，丝毫不顾在场有十七位大能，就那般淡淡睨着峰顶众生。
如谪仙下凡，亦如神子降世。
谢酒在心里默默道，行，她师父是把出场方式拿捏死了——必须上树。
看着峰顶众人错愕的目光，傅晚云了然一笑，轻揽云袖，从神树上施施然落下。
他墨发堪堪用一截玉簪绾起，青丝随风浮动，衣袂飘扬间，竟是不用驾驭任何宝剑法器，便能御风而行。
纵观整个流云宗，能御风而行的大能找不出三个。
弟子们在心中暗暗惊叹——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只见傅晚云落在沉渊身前，悠悠站定，俯身在他耳边道，“这位执事方才说，阿酒修的是‘邪门外道’，做的是‘勾结外门’。”
“可是如此？”
沉渊只觉一股暖香扑鼻而来，馥郁浓烈，把他整个人都包围其中。但不知为何，内心的忐忑却让他如坠凛冬冰窟。
沉渊勉强道，“是。”
对话顺着风声清晰地传到峰顶每个人的耳畔，几位长老听到傅晚云口中“邪门外道”这几个字，霎时面色僵硬铁青。
傅晚云满意地直起身子，在沉渊周围绕了一圈，“这可是你说的。”
他又问，“那你可知我是谁？”
沉渊老实摇头，“不知。”
傅晚云在观景台前站定，身边是缥缈仙云，手中是笔走龙蛇，漫不经心道，“流云宗，十八峰主。”
周边的一众弟子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知是为“十八峰主”的身份所惊讶，还是被他的身姿风骨所折服。
“谢酒是我在极北之域看中的徒弟，我瞧她根骨极佳，尚有天分，便不忍她葬身兽腹，随手教了她两招法式。”
说到这里，傅晚云后撤一步，回到沉渊面前，语速加快，精准地指出重点：
“所以你方才说谢酒所修是邪门外道，那就代表流云宗传的是邪门外道，你说谢酒做的是勾结外门，那就代表流云宗本质是粗鄙外门。”
“——是不是这样啊？”
沉渊呆呆地看着眼前——傅晚云说话这功夫，空中已被他用香雾写了一个大大的“傅”字。那字体大气磅礴，游云惊鸿，和极北之域上空的血字如出一辙。
这雾字无异于一把铁锤，把沉渊的底气砸得荡然无存。就算谢酒真的擅闯密地，偷学禁术，可傅晚云这问题一出，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是。
他只得握紧宝剑，憋得面红颈赤，一个字也说不出。
谢酒目瞪口呆地看着傅晚云——韩楚泼在她身上的脏水，居然就这么被他一通颠倒黑白的操作给解除了。
此刻傅晚云的形象，在她心里又高大了几分。
果然自古要靠魔法打败魔法，制服黑恶势力，还得靠更黑恶的势力！
然而上座的凌风子却听不下去，他腾地站起来，断喝一声，“胡闹，流云宗声誉岂是可容你们随意戏言的！”
他指着傅晚云，气得胡子都飘起来，“傅晚云，你休要妄言，十八峰早已被流云宗割出宗界，现在你跟流云宗毫无关系！”
傅晚云从容含笑，眸中波光明灭，“哦？当年把我十八峰搬出去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凌风子气结：“你！”
这时，清虚真人终于幽幽开口，制止众人，“好了，不要吵了。”
作为镇守宗门千百年的掌门，清虚什么阵仗没见过，区区舌战在他看来，不足挂齿。
他看向下面的谢酒，只淡淡问了两个问题。
“谢酒，执法堂说你盗取天机阁钥匙，此事是否属实？”
谢酒闻言一凛，上前两步，俯身行礼，稚嫩声音中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清澈坚定。
“回禀长老，弟子谨记宗规，不敢逾越。”
清虚缓缓点头，又问道，“你年纪虽小，但贵在胆识过人，掉落凶险秘境仍能从容应对，没有愧对宗门对你的培养。”
“既然你重新回到榜首，宗门就破例一回，许你自由择峰。你且说这内门十七峰里，有意拜入哪个峰门？”
掌门真人不愧是掌门真人，这一番话说得像极了面试时豪气许诺的老板：“只要你来我们公司，这几个部门你想进哪个，随便挑！”
谢酒身形一顿，犹豫了片刻，又听掌门缓缓补充道：“若你有志继续修习剑术，也可以来我座下，将来由我亲自传授剑道。”
听到“亲自传授剑道”这句话，峰顶弟子们彻底羡慕得眼眶微酸，心续飘浮。
人和人的差别是在是太大了，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就能随便选峰头，还能成为掌门亲传弟子。他们像谢酒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在山脚下玩泥巴，给灵药田挑水刨地，帮炼器峰抡大锤
然而他们却没料到，那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地撩起衣摆，跪在地上，眨着黑如鸦羽的眼睛郑重道，“回禀长老，弟子境界低微，全靠傅师尊在秘境中提点才得以活命，不敢不自量力，拜入主峰。”
她伏在地上，叩首道：“弟子既然已经承诺要拜傅仙尊为师，便应践守诺言，拜入十八峰。弟子会铭记外门对弟子的栽培之恩，它日必将报答。”
全场静默片刻。
清虚真人似乎是不相信谢酒会做出如此选择，出言提醒她，“你可有考虑清楚？你要去的地方，可并非流云宗内门所属。”
谢酒答，“弟子考虑好了。”
她不仅考虑好了，她还早就决定要溜了。想想流云宗后期为了铲除魔道陷入的纷争，她就觉得头大。
凌风子同样有些不甘心，语气愤愤道，“你可知那十八峰，啊呸，逍遥峰，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里连灵脉都没有，那就是个菜园子！”
谢酒闻言，直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扯开嗓门：
“长老勿须担心，弟子就喜欢菜园子！耙犁是世界上最帅的法器，弟子要种一辈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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