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好？
好什么？
怎么好？
‘森林神随从’不问、冷雨不提，也没人知道她在说什么好。
在沉默中，那羊类恶魔似的怪物伸出手来，指向冷雨。
那骨节粗状的手上，每个关节上都长着毛发，每个指尖都有着锋利的甲刀。
“你可以带来一个新随从，为了伟大的萨提洛斯。”它说。
随后，它的左手食指划动着，指尖流出黑雾来——它在半空中画出了一个圆环，而那圆环又遂它的意，向里向外向上向下生长出一个漆黑的立体魔法阵。
“你可以得到浓厚的毛发，以掩盖你的人身。”它说。
于是奄奄一息的冷雨身上汗毛就开始变多，半长的头发也开始变得厚重柔软、蜷曲如羊毛。
“你可以拥有横阔的瞳孔，以目视每一次狂喜。”
于是呼吸不稳的冷雨双眼就开始发生异变，她的虹膜开始变黄、瞳裂开始扭曲、瞳孔也开始在痛苦中有了横向扩张的意思。
“你可以……”
“你听过吗？”她说，“在逛街路上，最让人焦躁的声音之一。”
“？”
‘森林神随从’愣了一下，僵硬的低下头去。不算聪慧的拟态智力让它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女孩竟还能说话这件事。当然，也没料到她与话音同至的举动。
——从它开始嘟嘟囔囔用听着应该是古代希腊语的语言逼逼叨时，冷雨就已经收回自己所有维持听力的秘能、并慢慢在往自己指尖挪移能量了。等到它说到第三个“你可以”时，感受到自己视野开始受到扭曲的她，悄然摸上了旁边的自行车金属把手。
然后，她拨动了那上头的自行车铃。
“铛啷！！！！！！！！！！！”
声如洪钟。效果拔群。这动静甚至在这半封闭式的棚子里回荡出了‘嗡嗡嗡嗡……’的余音，无论是钢铁支架还是铁皮棚顶，乃至于给了冷雨一波迎背痛击的自行车堆，都成了这一声刺耳到令人头疼想吐的巨响帮凶。
更可怕的是，在冷雨的能力加持下，音浪席卷而出。不远处不知谁忘在车篮里的玻璃饮水杯‘乓！’一声炸裂开来，一股强烈的、古怪的共鸣感使得冷雨心跳加速、血流涌动，气管炎似的又狂咳几声，却只吐出了几口稀薄的血。
这并不是她已经快没血可流了……而是她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温暖的力量，正在修复她、治愈她。
当然，在场最难受的那个家伙，自然不是冷雨……
“呃……”‘森林神随从’只觉自己如同头部被重锤击打、心脏被锁链箍扯似的。一种强烈的痛苦让它眼前发黑直冒金星，崩溃的“啊啊！！”嘶吼着踉跄着后退几步，一蹄踩扁了半辆自行车架。
但就算是远离了那令人恐怖的声源与回音片刻，也拦不住冷雨看着它头上那一双羊耳与一双尖长魔耳，加大能量输出，又拨了一下自行车铃。
“铛啷！！！！！！！！！！！！”
空寂的校园是尖锐噪音最好的扩音器。
冷雨这波属实是把自己都给创到了。听觉上强大的冲击力让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几乎都要被撕扯出身体。连远处树丛里刚刚钻出来的那一大团触手，都被这动静惊的往回缩了缩。
‘森林神随从’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它四只眼睛翻着白眼，整个身体都抽搐扭曲着，在冷雨恍惚带着蓝窗幻觉的视界中，它的面貌竟一会儿像是羊形类人恶魔、一会儿又像只纯粹的羊。再过一会儿，又露出了一个苍白的漂亮男孩的脸。
当然，它这三相都有着一样的器官：眼睛。
黄色的，羊的眼睛。
它们死死盯着她，怨恨、不甘而痛苦。而那苍白的男孩看着她的目光，还带上了祈求与绝望。
冷雨眉头紧锁。回想它之前的话，她意识到了什么。
“你可以带来一个新随从，为了伟大的萨提洛斯。”
——‘带来’随从？是从自己的灵魂中诞生，还是以自己为祭品从这所学校……不，这片‘交界区’或者说‘离散地带’外带来？
“你可以得到浓厚的毛发，以掩盖你的人身。”
——有没有一种可能，‘得到’的意思是，让人拥有他们原本并不拥有的事物……而那些它想让她‘得到’的毛发，又要从谁身上来？
“你可以拥有横阔的瞳孔，以目视每一次狂喜。”
——‘目视狂喜’……想想‘萨提洛斯’这个形象颇为‘人外’的家伙，其实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从神。而这位从神，祂的传说就有‘热爱嬉戏’与‘好色淫|乱’这两条……
而‘萨提洛斯’的形象，又与牧神‘潘’有一定的元素互通。
“……啧。”冷雨呲了呲牙。
——这个‘森林神随从’，或许也是一个受害者。
她咳了两声，在对方瞳孔地震且更加绝望的目光中扶了扶歪到一边的背包，语调轻快中气十足的问：“你是谁？”
说着说着她工装裤口袋里还斜斜歪出了两把锋利的起子。而她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抽|出来一把十字的就开始拆卸那自行车上的车铃。
“不回答我就在你耳朵边上抠这玩意儿。”冷雨说。
“…………”‘森林神随从’脸上写满了‘或许我不是人，但你是tm真的狗’：“我是……伟大神祇萨提洛斯的，随从……”
“……”冷雨看了它一眼，叹了口气。
这句话不止是‘恶魔’的那一面在说——那个容貌秀美的青少年同样在说。
她没有再问什么了，只是把拆下来的车铃放到森林神随从耳边，灌满自己的能量后再次拨动。
这一次，‘森林神随从’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它四眼翻白、四只耳朵都开始出血，眼见是没什么活路了。
“要是你们只负责生发服务，那我还挺高兴的。”冷雨吐槽道，“但是给人随便加汗毛改种族这种事，着实是有点儿僭越啦！”
“还有，你刚才想说的下一句，”她又拨了一下车铃，道，“是‘拥有与你们相同的耳朵’，好‘倾听’什么吧？”
‘森林神随从’已经无法再回答了。
【第三目标：清除范围内‘1’级诡异共十二个[6/12]-未完成】
【任务进度已过半，玩家表现十分优异，敬请再接再厉！】
冷雨遥遥看了一眼那被几次震铃驱赶到已经哆哆嗦嗦爬进森林的触手团，将车铃在手中上下抛了抛。
这招不错。就是他娘震地人脑瓜子嗡嗡的——但这动静想在远距离把敌人震死的确有点难度。能弄死面前这只或许是由人变化而来的‘诡异’，她都是占了地利之‘相隔距离近、自带车棚这个回音壁’与人和之‘这家伙或许是由一头羊、一个人与一只真·森林神随从灵魂降临融合成的，它的耳朵居然是个四声道……’才得了手。
不过，那触手团居然会真的被赶走……
……
噢，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儿：在冷雨过往学习的知识中，这世界上不少教派与民族都有‘噪声驱魔’的行为。近到新年放鞭炮，远到敲击木鱼与钵盂，有的是为了静心诵经掌握节奏感，也有的是单纯为了‘吓走邪魔’。
往日，冷雨三位教授中唯一的女性，那位姓徐……或者说，自称姓徐的女教授，曾与她就这个话题发生过一段对话。
-“我们假设它们真的存在，”那时的冷雨说，“难道它们会被单纯的噪音吓跑吗？那也太掉价了……”
-“当然可以，但只有最底阶层的那些是那样。”徐教授摇头道，“在发展的最初期，它们还保留有‘生物’的特性，但这种特性严重搅扰了它们自身的稳定性。而声波也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自然可以让它们本能的退避。”
-“……”冷雨品了品这话，“教授，您怎么说的跟您亲眼见过似的……”
-徐教授笑了。她远远看到另两位教授往这边走来，没再就此说些什么，只是语调温和的打发冷雨，让她去实验室帮忙准备器材了。
“……”冷雨咂嘴。
她没说啥，只是看着‘森林神随从’悄然化作漆黑尘雾飘散而去，毫无意外的啥玩意儿都没给她掉。
行吧，能进这破游戏来，她就没指望自己能有什么往年没发现过的好运气忽然爆发。
冷雨站起身来，把车龄往自己空着的一边裤兜里一塞，确保自己想拨随时能拨到。
然后她毫不留情的握住自己的手臂，猛力一捏——
疼，但是没有开放性创伤应有的刺疼。
而此前断裂刺疼的肋骨，也已经恢复了再健康不过的模样。
……没错，她受的伤，完全愈合了。
冷雨笑了笑。
她没有拆下那些浸血的纱布与医用胶带，而是就这样留着它们，也没有整理自己在这一连串事件中变得乱糟糟的头发，钻出自行车棚，看向远处。
那个方向，有一栋亮起了暖黄灯光的四层小楼。
——那就是，她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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