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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03威逼


好好的旬日就这样被破坏了,祭典自然也举行不下去,群情汹涌的王公大臣们转移到祭台上的享殿之内,就地商讨对策。

        亚乙沮丧地说:“山戎要寡人将王位让给漳嬿,又要大商称臣,诸君以为如何?”

        王叔齐是王族的叔老,第一个痛骂道:“漳嬿那个奸猾的妖婆,居然跑去山戎搬救兵来了,当初就该斩草除根。”

        “是啊,叛国逆贼!”王族成员纷纷谴责。

        亚乙打断道:“且不去说她,要寡人将王位拱手让人,绝无可能,爱卿们有何良策?”

        大臣们议论纷纭,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

        邢侯思索再三,率先开口道:“大王,不若将王子画当作人质,也好平息戎族的怒火。”

        这话说到很多人心坎里头,于是有人帮腔道:“妙哉,小王子当人质,我们损失才最小。”

        亚乙脸色难看,想也不想就说:“且癸是寡人爱子,怎可拿他当人质?不可!”

        他瞪着两眼愤忿扫视群臣,脸色变了几变,忽而提议:“山戎想让昭儿去和亲,诸位以为如何呀?”

        “大王,万万不可!”

        大臣们这才急了,七嘴八舌道:“太子乃国之重本,大商的未来,怎能委身屈居于妇人之下?被强取为她国之婿?万念大王三思啊!”

        亚乙心烦意乱,火冒三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你们有何用途?都给寡人滚滚滚,散祭!”

        诸侯和大臣们退出享殿,疑虑却未曾停歇。

        大王宁愿牺牲太子,也要保住幼子,很难不让人诟病作为父亲的偏心。

        这是在场所有公侯伯卿们的心声。

        邢侯也不例外,他拉住少傅甘盘的衣袖,侧着身子窃窃私语道:“太子知晓这事否?卿当尽快找到太子,禀明此间的利害,勿等到大王做出决定就来不及了。”

        甘盘冷静应对道:“邢侯放心,老夫知道应该怎么做。”

        其实不用他人提醒,甘盘比任何人都关心太子的处境,因为他是太子的老师。

        回到少傅府中,他立刻派人找来了太子,师生二人跽坐于内室矮塌之上,对着金铜桌案品酒吃肉。

        甘盘亲自执壶,往太子的杯中注满醴浆,推心置腹道:“父老子壮,大王忌惮太子,越发偏心起了王子画,将他留驻宫中悉心教导,岂不是让诸侯们生出疑心?”

        太子,也就是成昭,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粗葛白衣,闻言苦笑道:“父王将我流放于民间还不够,还想传位于且癸吗?请先生教我。”

        甘盘抚摸着胡须美髯,一条巧计涌上心头。

        “听闻邢侯的千金、戊妌公主属意太子你,太子何不娶之?这样一来,太子外有邢侯拱卫,内有大臣支持,大王就不能轻易将你发配山戎了。”

        成昭喝酒的动作停住,放下酒杯道:“戊妌谄媚,我实在不喜欢。”

        甘盘苦心劝道:“邢侯已经四十五岁,膝下只活了这么一个女儿,族中再无他人,前不久他举家来投我大商,正在犹豫之际,太子如果娶了戊妌,一是安了邢侯之心,二则……等他日邢侯西去,井方嘛,便成为我大商的国土了。”

        他紧盯着成昭道:“太子,不可因你一人的喜恶,而误了国家的大事啊。”

        成昭沉吟半晌,眸光中有了断然之色,决定道:“先生所言甚是,还请先生为我操办此事。”

        子辛当着商国君臣的面下完了战书,自然不能继续居住在驿馆之中,否则商王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来暗杀她。

        她带着一干随从,搬运着货物和行李,连夜撤出了殷都,居住在永定坡的军营里。

        商王的动作也不慢,第二天便派来了禁军卫士,沿着河岸驻扎在了对面,虎视眈眈。

        子辛登上战车的高台,借助山坡的有利高度,从上往下观察对岸的军营,片刻之后轻蔑说道:“一群乌合之众,殷商就这等实力?也不过尔尔。”

        话虽如此,但她内心不敢轻敌,眺望着远处的群山,转身走下战车,吩咐道:“今日天色晴朗,正是踏春的好时节,备马,朕要到太行山中寻幽探秘。”

        过不了多久,三十几匹战马驰骋出兵营,骑在马背上的人,正是子辛和她的下属们。

        对岸站岗的哨兵发现了这一情况,立即跑去汇报给了他的长官——武师长且呈。

        且呈并不在意:“大王只命我们驻扎在这里,没有军令不得擅动,不必管她。”

        子辛的马是银色的宝马,正是当日小四子送给她的那匹,她还为它取了一个神骏的名号:追云。

        其他人的马也都是来自兕羌的好马,脚力惊人,在殷都郊外这片平原里健步如飞,仅用了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太行山的余脉,希丘山脚下。

        时值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希丘山上林木森莽,郁郁葱葱,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

        马匹当然是上不去的。

        子辛等人弃马徒步,沿着前人走出的山道徐徐攀登,不得不说,中原的山水就是好,被一群男人霸占太可惜了。

        随从们走在前方劈山开路,都是行军之人,丝毫不感到劳累。

        不消片刻,一行人便爬上了山顶,站在这里极目远眺,视野非常开阔,不仅把整个殷商的都邑映入眼帘,就连更远的柳林河,也看得一清二楚。

        象宜看见十步以外有一座亭子,指引子辛道:“大王,我们到那边歇息吧。”

        子辛来到亭中坐下,她的下属们并不闲着,而是分散到各处瞭望,不时返回,对着蹲在地上画画的水工汇报。

        须臾之后,水工共娥停下了手,一幅殷都的山川地理图,赫然印在了泥土之上。

        子辛漫步轻移,紧盯着地图问道:“你都记下来了么?”

        共娥颌首道:“臣都记在心里了,它日大王若要讨伐殷商,臣当尽犬马之劳,助大王拿下这座城池。”

        子辛缓缓摇头:“恐怕没那么容易。”

        在她看来,殷都设计得十分巧妙,引来柳河之水环绕城廓,形成天然的护城河洹河,洹水滔滔,不懂行船之道的人,轻易不敢渡过。

        此为第一道难关。

        它的王宫建造在城中最高的那座山上,拥有居高临下的态势,外敌很难强攻上去,水淹对它也没用,想要用火攻,依然行不通,因为王宫的面积非常庞大,短时间之内不可能全部被火殃及。

        这是第二道难关。

        殷都方圆四百里,均为商国的王畿之地,商王在此屯下了重兵,战斗力还是有的。

        出了王畿,周围便都是诸侯们的领地,一旦商王有难,他们就会赶来襄助,形成内外守望之势。

        这是第三道难关,也是最难的一道。

        就算子辛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那么多诸侯也打不过来,即便打得过,到最后也是两败俱伤,反而让商王捡了便宜。

        她心中不免泄气,这帮男人联盟起来,还真让人头疼。

        她思索着突破的方法,忽而听见象宜的呵斥声。

        “你是何人?竟敢窥探我山戎国的帝女!把他眼睛给我剐了!”

        子辛抬头一看,居然是且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且慢动手,让他过来。”

        成昭也深感意外,他本是来寻访山中隐居的好友,没想到那么巧合,竟在这里碰见了她。

        聪明如他,当然第一时间就确定了她的身份,原来是山戎的皇太子,辛戎。

        “阿好,你在这里作甚?”他问得毫无心机。

        子辛反问道:“小四子,你不去种田耕地,跑到山上做什么?”

        成昭掩饰道:“我小门小户,除了种地以外,还要兼顾上山砍柴,否则家中没有薪火,连饭也做不成。”

        此话一出,随从女子们都笑了。

        子辛也微微发笑,眼神如丝般游走在他英俊的脸庞,盯着他诱人粉嫩的嘴唇,她了解唇里的舌头有多么灵活……

        她慢悠悠地说:“你虽布衣斩樵,然而容貌甚伟,当日要是答应了我,何至于过这苦日子。”

        象宜颇为惊讶,打量着成昭又瞄向子辛:“大王竟看上了他?把他掳回去便是。”

        子辛不说话,掂量着成昭从容的气度,回想起他要妻妾成群的言语,心底一阵烦味。

        “此一时,彼一时,一个男人罢了,我们可不像中原男子,到处劫掠百姓,逼她们为奴为婢,把他放了罢。”

        成昭却不想走,但也没有借口留下,无奈只好返身离开。

        刚才她那样看他,好似一根羽毛挠在他心尖尖,他付出极大克制才没有失态。

        他心想,辛戎如果得知他的身份,该是怎样一幅表情?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哂笑,心里满怀遐思。

        此时商王的后宫中,卫妘斜斜地歪躺在矮塌上,听完两个宫人的密报,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身为王子画的生母,她感到无比愤怒,焦躁的情绪萦绕心间,很快又被敬畏所取代。

        没人比她更了解山戎的实力。

        万一亚乙真被朝臣们说动,把且癸送去当质子,那她大半辈子的经营就白费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来人,伺候本妃更衣!”

        她换上娇艳的新衣裳,又重新整理好妆容,以当朝宠妃的姿态,出现在了商王面前。

        “大王……”她未语先哭,声如莺歌绕梁,婉转啼泣,顺势扑进商王怀里。

        亚乙酥了半边身子:“爱妃这是为何事而哭啊?”

        “大王,臣妃正在后苑赏花,听见宫女们耳语,说大王准备将画儿送去山戎为质,臣妃一时心痛难抑,万分舍不得呀……”

        她边哭边说,边用眼神观察亚乙的反应,柔荑也从胸口游走到了肩膀,仰着头燕声软语:

        “画儿是大王的亲骨肉,不过九岁光景,何曾离开过大王身边?他经常说,大王是他最敬爱的父亲,大王怎忍心拿他当人质?从此再难见到我心爱的画儿了,呜呜……”

        亚乙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眸色中充满为难与心虚,他是真动了念头,想送幼子当人质,好换取商国的太平。

        他向前踱了几步,忽而回头转身:“且癸生在王室,当人质也是为国尽忠……”

        “不!”卫妘大惊,绝望得近乎晕倒,攀扯着亚乙的大腿触碰到他的佩剑,一把拔了出来,横在颈间:“与其让我为见不到儿子而痛苦,不如死在这里!”

        “哎呀呀,使不得!”亚乙急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冲上去掰开她的手,抢下剑扔在了地上。

        “爱妃何至于寻死?寡人还在想办法……”

        卫妘呜呜咽咽,借机愤恨地说:“定是朝堂上那帮老臣,他们早就暗中投靠了太子,与太子相交甚厚,才说了这般谗言,却不顾忌大王的威望,和我王儿的性命……”

        亚乙被她说中了痛点,抱着她安慰道:“孤身为王父,怎会把子画送出去,让全天下的人都笑话孤?”

        “此话当真?”卫妘像如梦初醒,故意拿话激他。

        亚乙环搂住她的肩膀,好声保证:“爱妃放心,寡人自会想办法,以抵御山戎的滋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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