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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土胜水,丁壬婚


长安齐王宅。传来阵阵争吵。

        “本主不嫁!”

        接着是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齐王气极了。

        “你愿也得嫁,不愿也得嫁,这就是你的命!”

        齐王抬起了右手,清樾狠狠地瞪着他。

        “怎么!你还想打我?!”清樾条件反射,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右脸颊,上面被扇的五指印还没消。

        齐王高举的右手变成拳头捶在了桌上,发出闷响。

        小郡主却突然不闹了,盯着齐王的眼睛,那般的陌生,已经看不到半点怜惜,定定地问。

        “阿兄你何时变了?”这还是从成都府浮生被斩后她第一次再唤他一声阿兄。

        “哼!本王看倒是清樾你变了,被一个男人迷昏了头脑。”齐王看她又愿称自己兄长,也缓下了气势。

        “这和他没有关系,你以前从不会逼我。”清樾语气越来越冷,听不出任何感情。

        “清樾啊,你还小,有些事不是表面看得那样简单,生在帝王之家,上天既然许了你荣耀和地位,你注定会失去其他。更没有人可以任性!就连本王也不行,你好好准备妥当下个月的婚事,多学些为人妻子的规矩,万不可再由着性子胡来!”齐王看她冷静下来,情绪也不再爆发,口气也语重心长起来,听着像劝人从良的龟公。【注1】

        “说得轻巧,是你远嫁蛮夷吗!?”清樾冷笑一声,这个阿兄已经彻底从她心里抹去了。

        齐王被当场戳穿,有些哑口无言,为了掩饰,右手甩了袖袍,背手于身后,“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本王不念你我兄妹之情!”

        砰巨大地一声关门声,随后有落锁的响动,还传来齐王那令人作呕的几声吩咐,“别委屈了小郡主,如若怠慢了,本王定要你好看!”

        “是是是。”

        又刻意压低了几分贝,捏着嗓音,“给本王看住了,千万不能跑了,不然拿你是问。”

        听着清樾都觉得好笑,这些故意做戏说给自己听的“良言”,也解不了清樾心里的三冬寒。

        阿兄,你说对了,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傻清樾了,看得不能再清楚了,更不会再任你摆布,被你欺骗。

        清樾看着门外齐王映在门上的影子,眼里含着热泪,从秀发间抽出一枚簪子,泪水迷糊了视线,早已看不清这一切。

        时光回转,眼前出现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娘子,天真活泼,有司捧上罗帕和发笄,阿兄亲自拿过发笄,满脸笑意地走到小清樾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注2】

        然后膝盖着席跪坐下为她梳头加笄,口中喃喃细语,无,不有着如父如兄般的宠溺,“阿樾啊,今日以后你可就是大娘子了呢,以后许配人家可不要忘了你阿兄啊……”

        小清樾听着阿兄喜极而泣,竟带着鼻音,“阿樾才不会呢,阿兄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兄!”说完还伸手抱住了齐王。

        齐王被她的淘气逗笑了,帮她打理带好发笄,拿食指刮了下她的鼻梁,“你呀。淘气。”

        那还是两年前自己及笄礼上的一幕,还是那般的兄慈妹善,只两年光景,怎得竟成如今这般田地?

        清樾擦干了已经如泉涌出的泪珠,将发簪攥得极紧,握拳立着一把杵在桌上,玉簪就这样断成了两截,就如同和她阿兄的感情,断了就已难再如初。

        随后的几日里,清樾突然变得非常乖巧,齐王叫她往东,她绝不往西,关了她两天见她无甚异常,觉得应该是想明白了,就解了她的禁足,只吩咐家仆寸步不离地跟着,还不放心,暗地里又派了两名暗卫在暗处监视。

        齐王宅马棚。

        清樾一有空就会来看独耳,被关的几日,这马也不吃不喝,清樾有些心疼,摸了摸它的脸,“独耳啊,你和本主一样,都不自由,你明明可以日行千里,却偏偏被关在这破马棚里。”

        “小郡主,你可别带坏奴家千辛万苦才哄好的烈马啊……”从马棚里钻出来一位马夫打扮的美丽女子,有着一对酒窝,虽穿着朴素粗布衣衫,却在这破乱发臭的马棚里显得出淤泥而不染,清樾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美的马夫。

        “你是?”

        国香姑娘开口了,“奴家是府上的女马夫,贱名一个,恐辱了郡主的耳朵,还是不必知晓了罢。”

        “你也觉得当郡主很好很高贵吗?”

        “郡主您想听故事吗?”国香姑娘看着她就想到了过去的自己,身不由己,向往自由却找不到出路。

        清樾身边的丫鬟小厮全部都是齐王眼线,她说什么都极为小心谨慎,更不敢和谁说心里话了,却独独与这女马夫颇有眼缘,初见便信任之,点了点头,听个故事好像也无妨。

        国香看了眼清樾身后的奴婢,清樾了然,对着她们训斥道,“你们去那颗树下等着本主,本主要在这儿喂喂独耳,独耳不喜人多,别惊着它,否则齐统领问罪起来,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位奴婢一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拿不下主意,不过确实很怕齐统领,却又担心小郡主使什么诈,逃跑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本主知道你们会武功,也就两丈远,你们也能看见本主,还怕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跑了不成?”独耳好像也在配合着清樾,烦躁的踏着马蹄子,看着马上就要生气了,这两个奴婢只好退到远处树下等候。

        国香见她们离得远了,才小声说道,用着只能两人听到的音量,“您知道百家仙吗?那里有个台柱,也和您此时一般无奈,内心早已经认命了,背着良心,做了很多违心之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受着煎熬。不过,她却遇见了一个奇男子,生得温柔风流,却想不到是个偏不信命的执拗人,她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可以不接受命运的安排,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试试,就算失败了也不悔,毕竟自己曾经努力过,您说呢?”

        “真的可以抗衡吗?”清樾不太相信,不知是在问国香还是在问自己。

        独耳却好似听懂了一般,对她点点头,打了个响鼻,又舔了她一口,像是在说,“真的,试试吧!”

        国香没有再回答,清樾扯了缰绳,拍了拍独耳,凑近它受伤了的那只耳朵,“那就……听你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离开马厩清樾先去了庖厨,然后去了书房找齐王。

        齐王根本不敢相信清樾竟然会主动来找自己,还给自己从庖厨亲手做了刚出笼的热“油塌”【注3】,心里差点感动哭了,自己好久没有吃到家乡小吃了,不过,其实内心还是对清樾有着防备,先假惺惺的赏给无患子半张饼,见没有下毒,才趁热吃了。

        “阿樾,来找王兄何事啊?可是短了吃食用度?”

        “清樾看着阿兄操劳,觉得太不该了,来给您赔罪呢,阿兄您可别跟清樾一般见识啊。”说着还拉着齐王衣袖左右摇晃,撒起娇来。

        齐王看到小郡主能想明白,真真是开心极了,顾不得手上油污,握住小郡主的手一直拍,“你能这么想为兄真的高兴,这就对了嘛,女孩子家家的早晚得嫁人,嫁谁不是嫁啊?情情爱爱那些都是假的,以后你就懂了,这世上啊,就数感情最没用。”

        清樾再也不反驳,只点头,末了,“阿兄,那没打完的半场马球,清樾想在出嫁前打完,不然总归不太吉利。”

        “好说好说,那康国少可汗跟本王念叨好久了,本王生怕清樾你惹……嗯,生怕惹清樾你不快,一直称病拖着呢,现在你能想开了,那便妥了。明日!明日本王就去找他,你们也好发展发展感情……”齐王一高兴差点说漏了嘴,把生怕小郡主惹事的心思,差点就说了出来。

        刚才还在口口声声说感情没用的齐王,现在就换了负嘴脸,叫他们培养起感情来了,真真是双标可笑。

        “还有清樾想请几位朋友来观摩。”

        齐王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有些犹豫。

        清樾又趁热打铁,“哎呀,阿兄,你不懂女孩儿家的事,清樾马上都远嫁异乡了,以后再想见这些朋友都不可能了,连这点愿望你都不肯依清樾嘛……更何况,皇家马场守卫森严,清樾插翅也难飞呀……您在怕些什么!”请将不如激将,清樾说罢,齐王就表示同意,只是不知她要请何人,没听过她在长安还有什么朋友啊?

        “就是一些成都府的旧友,您当然不知道啦。”

        “行吧,行吧,那你就去写拜贴罢,本王就不过问了。不然倒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哈哈哈哈”

        只要这小郡主远嫁给那劳什子康国少可汗,有了这层关系,自己在朝中可就站稳了脚跟,以后圣人怎么也得顾及一下这边疆小国,自己再也不用时时担忧了。

        心情甚好,一扫往日阴霾。

        清樾回去后,便一直发呆,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自己的命运要自己做主。

        《贺新郎》·李清樾【注4】

        成都浮生梦。风波起、云鱼北风,竹溪江松。血色苍穹画舫中,惊了笼儿雀冷。道看清、大面戏生。应叹曲中草如萍,浪涛涌、几度蓑笠翁。剑有命,刀无棱。

        吹弹念唱作打亨。抚琴老、只剩寒冬,帝王南登。百姓苦乐谁能懂,荒野怎埋枯藤。事多少、人间不等。独耳竟比亲兄胜,嫁远巢、许他再重逢。终百了,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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