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向日葵地
他们被安排在一个房间。这是一间在平地上向下挖几尺，周围用泥土磊高几尺，顶上棚了油毡，四周用土压实便可抵御沙漠的十级风暴。屋内土炕，土灶台。靠墙把土挖成方形的台阶，高的是桌子，低的是板凳，沙漠俗称“土窝子”。屋内唯一的现代产品，便是摆在高台上的一块五合板，方方正正正合适。
太累了，他们睡得很香。女孩子拍打房顶的时候这才知道天亮了。
女孩子搬来一大块牛排，放在桌子上。那个桌子不算小，牛排已经在两边伸出来。又提来热呼呼的奶茶。她一边递过小刀，一边说：
“牛肉是风干的，不知道你们习不习惯。”
当然习惯了。风干牛肉，是民族融合的绝佳食品。他们拿起餐刀，熟练地剔着牛肉，大口喝着奶茶，他们太饿了。
早餐以后，女孩子要给刘西北包扎伤口，走出“地窝子”刘西北才发现这里不光有“地窝子”，还有三间简易的草房。房子很矮，他进门的时候得弓着腰。进房间以后，里边挺大，陈设简单，却又很齐全，里边没有床，不像住人的地方。
女孩子端过一大海碗的酒，拿过一瓶黄色水剂的药。笑着问他：
“很疼，得把你绑起来。”
刘西北笑了，很自然。他说：
“用不着。干吧。”
女孩子递过一根铁条，这一次不笑了。很认真地说：
“咬住。疼厉害了，会咬断舌头。”
女孩子过来，开始一层一层地解开伤口上的纱巾。女孩子的头离他很近，又是那种，非常奇特的体香。莫非传说中令乾隆皇帝梦魂萦绕的香妃，身上散发出的香味就是这一种。她的头发在他的面颊上拂过，他的心也颤了。救人性命是大恩。可是这大恩大德的救命恩人，为什么偏偏就是她，一位涉世未深的女子。他真心地感激，可是一句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
“咬住铁条。”女孩子要清洗伤口了，把他的胳膊拉到酒碗前。
“这点痛算什么。”他没有咬那根铁条，轻轻地哼起了歌。
在清洗伤口的时候，虽然他的歌声有过颤抖，断断续续，却没有中断，他还是挺过来了。
女孩子递上毛巾的时候，他才知道，清洗结束。自己却如经大刑，满头大汗。
“你叫什么？”“恩人”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
女孩子看他满眼感激的神情，早已心知肚明，她很不经意地转身去收拾桌子上的东西。回答说：
“叶赫娜。”
似曾相识，这个名字他怎么觉得如此熟悉。他突然站起身来，伤口一阵刺痛。他管不了许多，接着就说：
“我知道，叶赫慈禧那个皇帝婆。”又觉得自己失态，坐回去抱歉地笑着。
“叶赫那拉，皇太后，她的姓我才叫了一半。”她说。
“对对对对，叶赫那拉，慈禧，皇太后。你是皇族？”这可找见话题了，他连忙更正说。
“不，不是，皇家不姓叶赫那拉。”叶赫娜回答。显然，她对皇宫里的事要比刘西北知道的多。
刘西北这才注意屋里，靠南墙边放着一个长条几，上面摆着香炉，香炉里仍有三根未燃尽的香尾。墙面上供奉着一幅很大的画像。一位妇人身着清朝皇宫里的那种服装，头顶团花头饰。
“你们供的是皇后？”他问。
“啊，不是，是祖奶奶，爷爷的妈妈。”她说。
爷爷，老人、老者。包括墙上这幅画像，爷爷的妈妈。刘西北梦寐以求的秘密，怕是都要在这儿解开了。他异常兴奋。说：
“一定是公主。”
“也不是，她才是一位宫女，伺候人的丫环。”她说。
“那就是皇上的贴身宫女了。”刘西北不相信叶赫娜说的。
“祖奶奶哪有那么大的福分，她是末代皇后婉容的伺恭宫女。”她回答。
“啊知道知道，就是出门打灯笼，立仪仗的那种，现代叫主管礼仪的宫女。”刘西北自以为是，大胆猜测。
“你！”叶赫娜双颊绯红，怒嗔，说：“上厕所，端屎盆子的。”
刘西北一看，出错了，连忙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无知惹的祸。”
刘西北非常高兴。他跑回屋子里，眉飞色舞地给百里英讲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觉得那位神秘的老者，就在这片草原里。他是叶赫娜的爷爷，他就在草原上，拟或是在向日葵地的后边。他们一定要在这里等着，等到他老人家出现。
夕阳西下，外边响起了马群奔腾的声音。是时候了。刘西北们出来向马群望去，马群后边一位牧人头戴白毡帽，骑在马上，威武矫健。他忽左忽右地奔跑着，吆喝着马群，分明不是一位老者。刘西北后悔当初，怎么不问叶赫娜家里几口人。
直到天黑，马群全部入栏。牧人这才快速地向家的方向走来。看着那矫健的步伐，刘西北想，是了。就是在县城那次他走路的步态。现在才想起来，不知道见面时怎么称呼，怎么开口。
快到家门口，他们看到的确是梦寐以求的老者，他们兴奋地迎上去。老者瞅了他们一眼，没有一点表情，快速地进了屋里。
牧人热情，按理说家里来了宾客，都会十分高兴，看着老者目下的态度，刘西北暗暗叫苦。仅仅第二次见面。老者神秘睿智，是不是已经猜透了他们的心事。知道是为珐琅器而来。现在看起来撒谎也得说，自己有一个梦，是为了证梦而来。可笑之极。他不由得为自己的愚蠢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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