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贺云洲去沪市之后，年味就渐渐散了。

        陈晚月并没有停止跑步，不过她改成了在傍晚的时候去跑，还带上了一群小屁孩，每次经过巷子时仿佛刮起了一阵小旋风。

        这群孩子最近不仅跟着陈晚月跑步，还跟着她练“强身健体术”，陈晚月教他们锻炼的同时还让他们多注意侦察，看看村子里是不是来了坏人，如果觉得形迹可疑，一定要及时报告给大人知道。

        顾安宁和刘进带领的“小民兵团”敬了个军礼，声音洪亮地答应了。

        而后山和芦苇林的茶苗也被照顾得好好的，不过都是她干爹跟她一起去的，两人去给茶苗和蔬菜浇了水，又拔了些菜回来，还给贺老太太也送了过去。

        日子一天天地过。

        茶研所上班了，何岳和吴曼青搬回茶研所宿舍去了。又过了几天，清溪村小学也开始注册报名了，除了陈晚星、顾安宁和刘进，贺嫣也到村里来上学了。

        温含玉给她做过测试题，以她目前的水平足够读初一，但她从没有上过学，完全没有集体生活的经验，这样贸然送到公社里反而不好。于是在老太太和温含玉的商量之下决定让她到清溪村来上五年级，先给她一年的时间作为适应期。

        贺嫣一听她可以住在干妈家，立马高兴地答应了，气得她奶奶直戳她的头：“让你去读书，你还以为让你去找小月儿玩啊，你可别影响到小月做事。”

        她吐了吐舌头，她现在可爱去清溪村了，那里的人没有村里人那么在乎她家的成分，对她可好了。

        前几天她跟小星到顾飞航家把衣服给还回去了，她还照着那件衣服的尺寸多做了一件春秋天穿的中山装当作谢礼。

        周文凤高兴坏了，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一直叮嘱她经常到家里来玩。

        顾飞航哥哥去县城里上学之前还给她和小星每人一个漂亮的笔记本，让她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她第一次也生出了要考上大学的想法，虽然现在的工农兵大学跟他们这些地主成分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小月姐说了，以后一定会恢复高考，他们再也不受成分的限制，也一样能考大学。

        她相信小月姐。

        正月十二学校开学了，孩子们都去上学了，温含玉也成了清溪村四年级的数学老师，她上课的时候，小陈黎就托付给贺老太太，给她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贺老太太是被陈晚月两姐妹去武阳村“架”过来的，两个小人精一左一右夹住她，一人一句嘴甜甜地叫奶奶，无论如何都要她也去家里住。老太太当然知道丫头们怕她一个人在家孤单，本不想去的，总怕给温含玉添麻烦，可陈晚月说了：“奶奶，妈要去上课，小黎没人看呀，李奶奶有时候也要下地干活呢，总不能天天往李奶奶那里送。”

        老太太这才同意了，结果这一住啊就走不了了，家里和睦热闹，几个孩子嘴甜又可爱，哄的她心里舒舒坦坦。温含玉跟她也一点都不生分，亲亲热热的，把她当自己妈一样的看待，偶尔抽个空回武阳村看看老房子，温含玉一定是抱着小黎一起陪着去，唯恐她回去就不来了。老太太乐了，点着她的额头笑骂：“我说那两个小人精哪里学的呢，真是有其母就有其女。”

        正月十八，茶研所开始采茶了，陈晚月跟着村里没有上工的人去茶研所采茶。

        层层叠叠，郁郁葱葱的茶园就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苍翠欲滴，茶树都冒出了嫩嫩的绿芽，仔细看去，还可以看到嫩芽上长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阳光下泛着炫目的银光。这就是早生茶树品种凌云3号第一茬要摘取的茶叶——茶芽和一茶一芽。

        这些茶叶娇娇嫩嫩，掐在指尖上仿佛一触即断，陈晚月几乎是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掐下来，等小手满了一把再放入茶篓里。她采茶的速度一般，但那些常年劳作的农夫农妇们背着茶篓，穿梭在茶园间，灵巧的双手左右开弓，鸡啄米般地在茶树尖上掠过，采下一把又一把的茶青，有的人一个茶篓子装满了放到一旁，又背上了第二个第三个茶篓子。

        茶研所看茶山的工人也会时不时地检查一下茶树，如果有些人采摘地不好，比如茶树采摘不干净或者是粗暴采摘，一把薅过，对茶叶的第二茬生长造成伤害，他就会吹响哨子，大声地点名批评，并且威胁说下一次不让某某人来采茶了。被点到名的立刻就哀求着他放过，并且保证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情况了。

        不过这样的事也极少发生，不仅仅到茶研所采茶叶可以贴补家用，农人们天然对农作物有深厚的感情，也舍不得作践这些茶树。

        陈晚月到中午的时候就跟着大部队下了山，一进茶厂她就看到了她干妈站在收青区的门口，一见到她就喊：“小月，这呢。”跑上前来从她肩膀卸下茶篓子挂在自己肩上，心疼地说，“也不早点下来，饿了吧？”从兜里摸出一块饼递给她，“你在这等，我去帮你称重。”

        陈晚月却对里面的情形充满了好奇心，于是跟了进去。宽敞的收青区排队称重的人排着数条长长的队伍，每条队伍的前面都是一张办公桌和一杆用粗麻绳悬在空中的大秤，一个工人计数一个工人称重。

        称重前，称重的工人还会把手伸到茶篓子里把下面的茶青翻上来看看，防止这些采茶人把老茶叶也采摘了来放在下面，然后按采摘茶青的质量评级，不同的级别每斤的价格会有些差别。

        此起彼伏的数字在高旷的厂房内响起，偶尔还有采茶人惊讶的声音：“我看看，这秤不会有问题吧？我觉得不止这么点斤两……”

        然后是称重的工人气愤又自豪的声音：“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们茶研所这么大单位还会短你斤两？”采茶人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没，就是麻烦你再看看……”

        茶青称好，计数的工人在茶证和账本上都记下了相同的数量，然后把采茶证给采茶人作为到时候领工钱的凭证，再把茶青往空旷的水泥地面上一倒把茶篓子还给采茶人，这一单子就算是了结了，紧接着是下一个，周而复始，直至结束。

        吴曼青并没有插队，也是排在队伍中称好了茶青，拿着填好的茶证带着陈晚月去食堂吃饭，在路上吴曼青问：“小月，小洲还没回来吗？”

        “还没。”陈晚月轻轻皱了皱眉头。距离贺云洲出发已经过了十来天了，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音讯全无，家里奶奶和妈妈都念叨好几天了。

        她第一次对这个通讯科技不发达的年代生出了怨念，你说人没回来就没回来呗，可至少也得报个平安吧，让人心里头安心不是……

        “应该路上耽搁了吧。”吴曼青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她，“从岗山到省城的路不好走，车经常在路上抛锚呢。”

        进了食堂，何岳已经打好了饭菜，见到她们两个立刻挥着手招呼。两人过去才坐下，食堂门口就急匆匆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穿过拥挤的人群向他们的桌子走过来，还没等他们几个打招呼就说：“小月你在这啊，云洲刚才打电话来了，说那边事情还没处理好还要过几天才回来，你们不要担心。”

        陈晚月一口饭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咳得满脸通红，靠着一口汤和她干妈不住的拍背才咽了下去，而随之落到实处的是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

        原来贺云洲前两天都有到电话局打电话到徐茂办公室，可是这几天徐厂长都在工厂里做事没接到电话，刚才才第一次联系上，他就急匆匆地过来先跟何岳他们通个气，没想到还刚好遇上了陈晚月。

        “他那边也很忙，用的是别人单位的电话，具体情况没说，但听语气这事情没问题。”徐茂厂长看着陈晚月又说，“小月，你今天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件事找你。”

        “徐伯伯，什么事你尽管吩咐。”陈晚月此时只觉得浑身是劲，方才恹恹的感觉一扫而空。

        “我想请你帮个忙，”徐茂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这两天跟老所长还有省里的一个制茶专家交流了一下你上次指出来的问题，他们很感兴趣，问能不能让你给制作出一点茶叶让他看看。”

        “没问题，”此话正中下怀，陈晚月一口答应，“不过我没有茶青，这还要你提供才行。不过我能把茶青带回去吗？会不会违规呀？”

        贺云洲找玩具厂合作的事给了她启发：跟茶研所合作是目前最好的一条出路，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年前在徐茂厂长办公室放下的饵终于有回应了。

        “当然不会，”徐茂笑了，“你是帮我们所里制作茶叶，我们提供茶青理所当然，而且这部分茶青是茶研所的职工可以买的份额，算在我名下，你放心吧。”

        陈晚月瞪大了眼：“职工可以……买茶青？”何岳和吴曼青也惊讶地问：“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原来茶研所的职工有一项福利，每个月可以从茶研所里买五斤的茶青拿回去自己手工制作茶叶，或者每年可以从所里购买五斤的精制茶。不过在这个饭都吃不饱的年代，几乎没有职工在所里买过茶青或者茶叶，何况逢年过节的时候，茶研所有时候也会给职工们发些茶叶作为福利，就更犯不着花钱去买了，时间久了，几乎没有人提起这项福利，新进的何岳和吴曼青自然不知道。

        这惊喜砸得陈晚月三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须臾，陈晚月结结巴巴地问：“那……我干爹干妈……能买吗？”何岳也接着问：“能一次性买满全年的量吗？”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何岳夫妻俩异口同声说：“厂长，我们想买茶青。”吴曼青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说：“我家小月做的茶叶可好喝了，我都想了老久了，这回可终于能喝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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