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抑郁

（稿4）稿3：6抑郁。

        北市到了。原来，北市没有镀金。

        如依假装欢天喜地，面对舍友时。她把特产分给宿舍友友们——一些加工的鱼虾、海鲜。迎夏急切地追问如依在南海的见闻，如依报喜不报忧。她把去部队的经过作详细讲解，还说了路途奇遇。迎夏羡慕死了，雪琴则眯缝着眼睛笑。维娜其他同事只知如依休假去外地看朋友。这样，只要如依缄默，同事就不会对她的事侃侃而谈。她也并不是出众和讨喜的人。

        如依等待着，如见面之前那般。但是，良哲的短信和电话极速减少。良哲在电话里的甜言蜜语全部失踪。不，她踏上南海的那一刻起，就失踪了。

        如依开始患得患失。她无法接受良哲对自己突然的疏离。见面前后的巨大反差令她无比慌乱。一天，两天、三天……六天……

        良哲的电话不再响了。这期间只有一个短信给如依，说最近在训练，很忙。很显然，这是借口。如依明白的。……之前也忙啊。

        在等待良哲来电的日子里，如依丢了快乐。每夜，她在小铁床辗转反侧，她把手机放枕头下、揣怀里，……她生怕错过。

        但，良哲的电话始终不响。夜深，如依的眼泪泛滥成灾。却默无声息。

        日复一日，她终于看清自己和良哲的感情已“见光死”。她多么不情愿承认。“见光死”的原因，她百思不得其解。她猜测良哲嫌弃她丑，猜测良哲吻她时嫌弃她舌头有沙子。这样想时，她就后悔去南海的事。再刷牙时，她不会忘记舌头的存在。

        月姐姐的话，如依没有深思熟虑。她不懂。她只会颓废、忧郁、悲伤，不懂反醒。

        如依怀抱巨大欢喜和期待奔赴千里见心上人，换来的却是冰窟。这意外的、措手不及的一刀，就这样切下。她没有准备好。真的。她所预料的全部，是七彩斑斓啊。这不流血的黑暗，令她患得患失。

        她开始上下班戴耳塞，开始拒绝与人交谈，除必须交接的工作。她对外部已失去所有兴趣。手机日夜不离身，良哲的电话却没有响起。终于，她不想被甩得不明不白。她要弄清楚良哲疏离自己的原因。“也许有什么误会的，说清楚就好了……”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待，想。

        她决定主动联系良哲，要明确的答复。

        一个夜晚，宿舍其他人都上夜班。如依鼓起勇气给良哲打电话。拨通电话时，如依的心极速跳动。

        “喂，如依……”

        “喂……”

        如依的话语如鲠在喉，那头的良哲也沉默不语，他似乎在等待如依说话。……无尽的沉默。终于，如依挂了电话。这一刻，她恨自己笨拙。满腔话语在电话里化作了空白。

        然而，良哲的沉默令如依产生错觉。她觉得良哲可能是喜欢自己的。这错觉给如依带来短暂的安慰与希望。

        随时间流逝，良哲的电话依然未响。幻觉破碎。

        她真不想承认自己失恋了！尽管“见光死”这种网络恋情正在盛行。然而，她强烈的低自尊对这种恋情嗤之以鼻。落入这样的圈套，真是她始料不及的。不管怎样，良哲是曾经的同学。良哲是认识她的、熟悉她的啊。她愈发后悔去见良哲，极度后悔！她想，“若不去见良哲，这段感情也许会长久……”她想象良哲退伍时，他们在衫渔镇相会的情景。那时，结局就不一样了吧。

        但没有后悔药。只有无尽的抑郁、自责。

        渐渐地，如依寡言少语。她甚至对工作也失去了热情。很多个夜晚，她独自去网吧坐到天亮。在深夜的电脑前，她一遍遍翻看良哲穿白色海军服的相片，一遍遍回忆与良哲煲电话的甜蜜时刻。现实与记忆的冲突，是这样明晰。为发泄胸腔里的抑郁黑暗，她开始更新动态。她用含蓄的、类似诗体的文本，发表心情——全是灰色。一些在外地的朋友，在字里行间窥见如依深重的忧郁，他们在留言区说着安慰的话。

        月姐姐也在如依的网络动态里，她时不时留言宽慰如依。她说会给良哲写信，说会问清楚良哲的心意。如依又开始怀抱希望。她等待着月姐姐的回信。

        十几天后，月姐姐来信了。信里，月姐姐劝如依对良哲的感情别太投入。月姐姐说好男人有很多，要如依多多接触外面的世界。如依清楚月姐姐的言外之意了。她很感激月姐姐对良哲不爱她这件事，没有直言。

        如依收藏了月姐姐给她写的信。那些月姐姐亲手写下的娟秀字体，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意味。真是字如其人。如依抚摸月姐姐的信，感受着她的娴静与勇敢。

        然而，放下信封转身时，她还是眼前的如依。

        一段时间后，她回了趟老家。前脚跨进门，后脚就有村里的叔叔给她说媒。如依想都没想就要拒绝，叔叔说那男孩已经在来朗月村的路上，他让如依见见。这些乡亲们啊，居然和妈妈有着同样的心情。毕竟亲事说成，好处很多的。

        男孩骑摩托车来如依家，邀请如依去衫渔镇的朋友家玩，如依去了。男孩有可爱面容，嗯，第一感觉还行。但男孩和他那些朋友们打牌抽烟说着男女间没有距离的玩笑话时，如依心生反感。她坐在他朋友家的角落里，默不作声。她和这群男女是这样格格不入啊。是的，她已经有答案。

        她拒绝了这面容可爱内心放荡的男孩。她心里全是良哲啊！

        两天的假期后，如依回北市继续工作。抑郁心情如影随形。雪晴察觉到了如依的变化，她试探性问如依，“你兵哥哥最近很忙吗？”“是，他最近在训练。”如依神情冷淡。她不再多余解释，雪晴自觉闭嘴。

        迎夏还是那样欢天喜地。迎夏恋爱前后似乎没有太大区别，她既不特别欣喜，也不忧郁。她就吃啊喝啊笑啊……不像她如依，莫名其妙的从云雾坠入深渊。且时间拉得好长。

        那几天，相亲的男孩打过几次电话和如依聊天，如依应付着接了。后来烦了，不再接听。

        命运爱捉弄人，没错。在良哲好不容易响起的电话里，如依竟没抓住机会与他沟通。良哲说那个男孩和他沾亲。良哲说完这句话，就沉默。如依应该懂得，良哲想要她的解释。但她没有。她是这样的后知后觉，是这样的笨拙。

        就这样，她错失最后的机会。她挂掉电话就后悔，却无勇气再次拨通。她以为，相爱不用解释。

        她想要轰轰烈烈的恋爱，却笨拙的、无意识的摧毁着。

        这样，良哲再也没给如依打过电话。

        如依在好多夜晚，泪流不止。她自责、后悔。她把所有错怪罪于自己。这样，她学会了放纵。她会抽烟了。最初，她只在深夜的网吧抽两支，后来在宿舍里抽。下铺咄咄逼人的雀斑妹大概觉得如依抽烟很酷，竟学着如依抽烟。

        她在网络空间的心情全是灰色，在时间里铺成一长溜。写心情日记时，她安静平和。但她未意识到这点。她没意识到文字给予她的快乐。这样，她就依然不懂梦想是什么。也不懂秋风清冷的路口，那个弹吉他的男孩眼神为什么如此坚定。

        一个陌生网友是高中生，她特别喜欢如依诗意般的阴郁文字。那学生说，“如依姐姐，我有次把你的文字放在了我们的报考栏，我同学说那些文字很美。”他鼓励如依继续创作，如依隔着屏幕答应。离开网吧，她就忘了网友的话。

        她压根没想过创作是什么以及为什么要创作。涂涂改改，不过是发泄积压的情绪以及破碎的爱情。

        ……

        春去冬来，如依越来越疲乏。她始终走不出和良哲有始无终的情感阴影。看久的海市蜃楼突然消失，咀嚼许久的棉花糖突然变味，这些令她回不过神来。轻松的工作不知不觉变得沉重和无法胜任，领导无关痛痒的言语在她看来充满挑衅。她先疏离了同事们，却以为是同事们对她不满。只有迎夏和雪晴还是亲切的，尽管她也和她们保持着距离。

        终于，如依开始思索是否辞职的事。

        她还是会往书店跑。她沉沦在安颓废黑暗的文字里，无法自拔。书里那些男女和她有同样的心境，感同身受后是继续沉沦。多少从书店走出来的时刻，她的忧伤是湿淋淋的。

        如依的穿着不知不觉全换成了黑色。少言寡语已是常态。到底，良哲给了她什么？……而她却把自己的世界装扮成漫天乌云。

        如依开始对感情的态度变得无所谓。这种态度悄悄撼动她的言行。

        她发表的动态里有恋慕她的于柏。于柏和如依是转八个弯的亲戚。弯再多，也是亲戚。是亲戚就会不时走动。所以，她对于柏是熟悉的。于柏在如依用灰暗文字表达的心情下持之以恒地诉说安慰和关心。就像如依对良哲那样。

        于柏偶尔透露对如依的爱慕之心。无数次，如依视若无睹。

        一次，于柏的举动感动了如依。

        这个清晨，如依照常在电脑上熟练的敲击那些闭着眼睛都不会出错的数字键。

        “如依，有你的包裹！如依，快来看啊……”

        前台同事直呼如依，如依起身去前台。“谁会给我寄东西呢，良哲吗？还是别做梦……”她想。其他同事也好奇地跑到前台跑……

        “如依，卡通熊啊！好大的卡通熊……”

        “还有，还有，玫瑰啊，如依！好新鲜的红玫瑰啦……”

        同事们七嘴八舌叫嚷，眼神全是羡慕。如依也很感动。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收到如此隆重的礼物。手机短信来了，是于柏。于柏说，“如依，你的生日到了，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开心。”

        如依捧着玫瑰花和粉色卡通熊，既感动又觉悲凉。她多希望这些礼物是良哲送的。良哲送的该多好啊，多好！

        如依接受了于柏的礼物。于柏的追求向前突进。他开始时不时给如依打电话，言语里期盼与如依相见。如依无所谓的态度。她不再倔强地等待不给她未来的良哲。

        如依来维娜转眼两年多，真快。她要辞职的决心越来越强烈。她感到继续待在维娜已失去意义。每月那点工资和枯燥的工作令她感到除了年龄在增长以外，其他一无所获。再说，维娜已无法给予她快乐。她必须得换个环境忘记良哲。她要找回快乐，要过新的生活。

        经过一段时间思索，她决定离开温暖的安乐窝，面对未知。坐在夜晚的网吧里，她预设着辞职后的种种艰难和迷茫。她在日记里说，“辞职后生活肯定会比维娜艰辛，但绝不后悔离开。维娜没有前途。”这点，她已看得很清楚。

        她很快递了辞职信。很快和同事告别。她和迎夏雪晴约好，以后在青栀县相聚。关于良哲的事，如依只字不提。从前，她可是常常提起彬野。

        如依对其他同事没有特别深的感情，也就无需解释和告别。她不是社交高手，不懂得处理关系。在维娜如此久，她的好朋友就宿舍里几个。后来的缄默，更令同事们远离她。

        初冬，如依坐上回衫渔的巴士。妈妈没有责怪她。比起工作，妈妈更希望如依赶快嫁人。这两年，朗月村的女孩几乎全部出嫁。有些都有孩子了。妈妈着急没有错。

        这个冬季，如依想好好休息。好好放松。然而，命运的万花筒晃花了她的眼睛。这个冬季，青春最后的盛宴将在如依的天空耀眼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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