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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结婚


矮小门店坐落于凌乱的慕雨街,门店没有出场。店内堆放修理摩托车的配件及工具,脏兮兮的废机油黏在石灰脱落的墙壁与水泥地面,阴暗厕所隔三差五堵塞,老鼠乱撞的厨房恰好容纳如依站着炒菜做饭。无隔间的小门店靠里墙放一张旧木床,木床前的矮桌上有台小电视。如依欢天喜地住下了。

        久别重逢带来无限喜悦,□□的欢愉遮蔽了眼前的阴暗邋遢。如依有了依靠,她再也不用做卑微的服务员工作,也不用拖着疲惫的身体整天站在长条木桌前将汽车坐垫翻来覆去的检查。她自由了。子辰会用修理摩托车的钱来养她。

        还是儿时给爸妈做过饭菜的如依,现在开始给子辰做。半生不熟的米饭、烧糊的鱼是她最初献给子辰的礼物。渐渐地,自然能烧熟了。而且熟烂的土豆红烧鸡居然有几分美味。她和子辰在油腻腻的小木桌前吃得津津有味。

        她与他坐在窄小的店铺里像夫妻一样吃饭。像夫妻一样做所有事。

        尘埃落定,是的。如依不再想闯荡,不再想人生的种种可能。她躲在子辰的臂弯里修养身体。每天的清闲与饱腹感令她昏昏欲睡,令她失去了追求。她的方向就是子辰,就是和子辰结婚生儿育女过日子。

        她渐渐发胖了。子辰破旧寒酸的门店并不缺失营养。她有子辰从身后抱她的温暖,有子辰给予的现实食粮。她的头晕症状和感冒不再频发。

        她再也不担心如云向爸妈告状。子辰有门店意味着独立。矮小破旧又怎样呢,他们可以维持生活。可以不用在他人的屋檐下苟活。有客人喊她老板娘时,她很满足。

        年底将近。婚期将近。冷风在慕雨街翻飞。

        两人的世界突然融为一体,各自的性格缺陷也渐渐浮现水面。子辰偶尔晚归。他喜欢与三朋四友打牌、吃宵夜,直至深深的夜。如依就在吱吱呀呀的木板床上坐等子辰……老鼠在地板上窜来窜去。她等得不耐烦了就打电话催,最初子辰也接电话的,后来烦了干脆关机。

        一次深夜,等待子辰的如依失去耐心,待子辰回店,她就大吵大闹。还固意离家出走。她想着子辰会出来追她的。她沿着湖心公园走,等子辰来哄她。子辰始终没来。夜深,空旷寂静的公园令她畏惧、冷风令她瑟瑟发抖。她放下自尊返回空荡荡的慕园街敲店铺转闸门,……没有反应,打好多电话,没有反应。对面小商店的老板娘推开窗,问如依情况,如依难为情。她强颜欢笑地说,“子辰可能睡着了?可能不在家……”老板娘似乎看出如依的尴尬,很识趣地关了窗子。

        她继续敲门,把门敲得震天响……

        许久,门开了。“我睡着了。”子辰睡眼朦胧地说。如依暴躁气极,她对子辰骂骂咧咧,言辞笨拙。子辰睡他的觉。如依气得满脸通红、泪流满面。她就这样疲惫的睡着了。她轰烈地折腾就想换来点安慰,那样难。现实的点滴庸俗,正以这样的方式缓慢地侵蚀她。

        她无聊时,就躺在木板床上写写日记。写有关和子辰吵架的、开心的、难过的事。自初中起,如依就喜欢无意识的买买日记本,各种各样的。她有事没事就写点什么,多数是写暗恋这个邻家男孩啦,那个同桌啦……不用说的。

        腊月了。天寒地冻。婚期尽在眼前。

        父母反感的声音不知何时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笑脸相迎。如依温热的伤口正在结痂,在爸妈亲切的笑容里。

        要做新娘的如依想穿得漂亮点。她和如云去逛商场,高瘦的如云说不需要买太贵的,是新的就行。如云有动漫女主角般的容颜,有卷曲的长发,穿着如抹布般灰不溜秋。她把自己的经验告诉妹妹,说婚后会怀孕、会生孩子,衣服买贵和多都不划算。两姐妹就逛水货市场买带褶皱的、到处是线头的新内衣外套。

        如依想穿在北市工作时电脑上情侣们穿的有着长长披肩的白色婚纱,想去北市的欧式建筑前拍外景婚纱照……但是她只是在心里想了下。现实不容许她开口,衫渔镇不容许她开口,双方父母家的条件不容许她开口。重要的是,在摩擦和口角中子辰不再视她如珍宝。

        是啊,失去追求的如依、把所有心思用来管教男人的如依正在失去自己。她不再色彩斑斓了。也许,她从来没有色彩斑斓过。现在,她只有发胖的身体轮廓与略带懊恼的神情。娇小身材在每天逛菜市和油烟味扑鼻的厨房里消失了。

        婚期前几日,她为了件毛衣竟然和子辰吵架了!她想买件红色高领毛衣穿在婚纱裙里保暖,在南市时只买了圆领的。朗月村的冬季寒霜天较多,北风也更冷冽。

        那天,她要子辰陪她去衫渔主街买毛衣,子辰就责怪她乱花钱,他说父母为他们的婚礼已花费不少。她真不情愿解释,百十元的事。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子辰依然不满。两人在大街上争执,为了一件毛衣。子辰丢下如依,骑着他的灰色摩托车极速离去。这一刻,强烈的失望感苏醒,“我快成为新娘了,子辰却不愿为我花钱。做她的新娘我拥有了什么?……”

        她难过极了。终于,游移与徘徊在她心里激荡。她哭了。她向住在衫渔镇的子辰的姑妈诉苦,她姑妈含含糊糊听,说了些巧妙的话,话里没有指责子辰也安慰了如依。她又向子辰的妈妈告状,未来的婆婆一脸仁慈,她即刻带如依返衫渔街。

        夜,婆婆训斥了她的儿子。如依略感慰籍的同时,又觉得羞耻。不过就是一件毛衣!是的,太无能了。很久以后,如依遇到挫折苦痛不再向任何人诉苦。毛衣的事令如依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也觉得子辰不值得爱。但木已成舟。

        婚期到了。如所有都会到来的日子一样。

        这天,微风清冷、树木凋零。如依穿粉色婚纱,内套红色高领毛衣,有闪光粉的头发精致地盘在头顶。她在大门口快乐的转圈圈,迎接陆续到来的亲戚。表哥自小和如依一同长大,对即将出嫁的如依百般宠爱。他带如依到萧瑟宽阔的田野边疯跑,他们扮演泰坦尼克号男女主角面朝大海起飞的经典动作,表弟给他们拍照。背部挺得笔直的奶奶挽着如依的手在门前的小马路上慢悠悠踱步。她和雅芝拍照、和如云拍照、和许多亲人拍照……

        子辰捧着玫瑰面无表情的按照婚礼仪式跪着向如依求婚时,一些亲戚朋友在旁边起哄,“如依,你快接花啦,子辰向你求婚呢……”如依望着子辰散乱的头发突然游移不定。结婚前夜,她对子辰说过要他打理头发的事。浓重的日子啊!穿着西装披着散乱头发的子辰尽管不失帅气的外表,却刺痛了如依。他原是可以做得更好,在亲友面前。

        如依在众亲友的起哄中徘徊犹豫。那一瞬间,她不想结婚了。空气凝固,气氛尴尬。亲戚朋友在催促,她在挣扎。子辰已经不耐烦了。如依想逃婚的念头在心里膨胀,但那念头很快瘪了。她接了玫瑰花。她怎会有勇气谈婚呢?她甚至惊呆了,为逃婚的念头。

        一直以来,她就是软弱的。

        将要踏入别人家的时刻到了。做中学校长的干爹拉着如依跪在父母面前,要她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说今后是别人家的人了,要做个好媳妇……!如依莫名的双腿发软、嚎啕大哭!亲戚们都围着她,给她塞红包,她只是哭……

        在子辰接她踏出家门时,如依没看见爸妈。她不知道强势粗鲁的妈妈是否会流泪,也不知道沉默温和的爸爸在哪儿,她不敢看,只是哭。她自尊心多强啊,这次,却在众人面前失去了节制,她哭啊哭……眼角的眉笔妆化成了黑水,在她的面颊流下。

        子辰抱着她坐在副驾驶,车辆驶向碧莲村的方向。她在后视镜看见自己红肿的、携带泪水的眼睛。她还看见司机瞟了她一眼,后视镜里,七辆拼凑起来的车队紧紧跟随,有面包车、小汽车、小货车……这些车送如依去子辰家。

        车辆经过良哲家门前,她看了一眼。她在告别,向在她青春里真正激荡过的人。良哲家门前空无一人,连隔壁左右并肩的同样小楼也是。这隆重而喜庆的日子,就像她脸上的层层妆容,只属于她。那眉笔融化成的黑水印,在石灰般的妆容上鲜艳夺目。像舞台上的小丑,她悲哀地想。她用袖口试着擦拭。

        青砖红瓦的两层小楼聚集着亲朋好友,热闹非凡。是子辰的家,也将是如依的家。戏班唱戏,乐队锣鼓喧天——为了迎接她。孩子们睁大眼睛围着她看、起哄,“新娘子好漂亮啊……新娘子发红包呀……”她就把准备好的红包发给孩子们。精瘦和蔼的婆婆扶她下车,塞给她红包。子辰牵着她穿过拥挤吵嚷的亲朋朝二楼的婚房走去。

        亲朋堵在房门口要红包和烟,如依搜出了黑色斜挎包里所有的红包和烟。烟不够分,朋友就把门反锁,如依进不去,她便尴尬地站在众人中等子辰下楼取烟……,门锁不小心被朋友扭坏了,邻居不得已用锤子砸门。

        于柏也来了。于柏和子辰家距离不远,自小认识。于柏和子辰的其他朋友挑逗穿婚纱的新娘。如依歉疚的望着于柏笑,于柏也笑。他的笑温和忧伤,如依都看见了。

        做伴娘的晓柔和另外几个娘家亲戚吃过酒席起身告别。如依真想迈开双腿和他们一起回家。她身边的所有太陌生了,她不习惯。她想回到把她养育成人的家,想和家里熟悉亲切的亲朋打成一片。但是,她莫名其妙却名正言顺的被撂在了这里。不安在心里翻涌。

        子辰在应酬,在和他的朋友兄弟,他们红光满面,酒杯撞击的声音像一地滚落的碎玻璃。为她和子辰。楼下的亲戚们在互相聊天、打牌、看戏。如依在楼梯口偷瞄这一切。不知怎的,她想躲起来。这样热闹喜庆的场景,竟和她有关?她觉得有点荒诞,有点可笑。

        婚礼结束了,像所有衫渔的婚礼那样结束了。没有同学参加她的婚礼。她没有邀请。也许,就像妈妈最初看子辰的那样——那种暗淡,如依也感染了。荒诞的是,现在父母的态度欢天喜地。而她,觉得寂寞。

        子辰喝酒喝到吐。他兴致高涨。他红着脸在亲朋好友间穿梭自如。都是他熟悉的。他敞开所有将自己融化。他忙得没有时间去看看楼上独坐的如依。如依也是太不合群,在哪里都一样。

        恍恍惚惚的公主梦结束了。第一次,她在众人的热闹里窥见寂寞。她不是没有思想,只是思想的火花像流星般划过后便极速坠入黑暗。它们过于细碎。她没有延伸思想的力量。她所接受的教育和接触的人群没办法使她走得更远。

        新婚夜,子辰拽着亲朋送的份子钱心急火燎地迈出家门,他要与他的朋友们去喝酒唱歌、打牌赌钱。如依独自被抛弃在这个陌生之地面对陌生的亲友,极不适应。她想挡住子辰,希望子辰在新婚夜陪她。但子辰出门了,不顾如依的百般阻拦。

        如依越来越多看见子辰性格里诸多讨厌的东西。她没办法制止子辰打牌的爱好,没办法制止子辰深夜聚餐晚归的习惯。她虽思想狭隘,但如此敏感。这份敏感令她难以适应新环境,令她与人群难以揉合。这样的如依,需要很多子辰的陪伴。

        夜深,热闹散场。如依待在铺满红色棉被的房间,想念她的家。她的家,现在换了称谓。娘家。她真有点不习惯。明天,父母会不会就对我过度客气呢。她期待着明天快点到来。她要在娘家大声说话,要在娘家像孩子一样嘻哈蹦跳。

        新房的墙壁挂着她和子辰的结婚海报,那么大。如依穿着白色婚纱腼腆地笑,子辰深情望着她。地上铺满胶片落叶。摄影师说,你们要相视而笑,要装着深情一点。于是,这幕美满就定格了。如依久久望着海报里的子辰。他的小眼睛、他额前凌乱的头发、他笑起来洁白的牙齿……

        她期待他回来。这意义重大的夜,子辰怎么会把它献给牌桌?不应该其乐融融地淹没在这充满浓烈气息的婚房里吗?

        一切的一切,都在偏离着她充满少女情怀的浪漫头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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