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她甚至没有像帕特利一样武断地认定这次浩劫是人类挑起。

        和桂花一样，有些东西还是不去想为妙，因为想了也没有任何用。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也不清楚，最后匆匆赶来一剑杀了暴走的里希特的人到底是谁。

        恶魔，还是天使。

        敌人，还是朋友。

        正确，还是错误。

        在不清楚真相，而真相也无从可查的时候，主观臆断的爱与恨，多半会交付给错的人的。一念之差所衍生的后果，她可不想担。

        到最后，她脑海中盘旋的是更加平和的东西。

        比如，帕特利的脸好丑，握得好痛。

        再比如，她不想死。

        桂花选择了林直子，而林直子也选择了桂花。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伴了。有些话，她说得直接：“我得再问莲一些事。”

        桂花表示理解，甚至友善地说，自己手里的花盆叫钵，不仅可以修复天仙的本体，还可以延续树化之人的生命。

        林直子给桂花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有两个人，都不是省心的，估计会需要。”

        其他事宜，无外乎结束后来这里集合，等她回来。

        桂花点头，抱着钵小步跑。

        林直子在ta身后喊了两句，向目送第一次跑腿的孩子的母亲一样。

        “一路小心。”

        桂花回头，招了招手，“你也是。”

        配上ta肉乎乎的小脸，有些可爱。

        林直子活动一下肩膀，两手交叉上举再后仰，绝佳的柔韧性可以让手臂收到背后。肩部与背部相连的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最后，左右扭动脖子，她招手喊来小黑。

        “要走咯。”脚下圆形的魔法阵飞速旋转，她开口，“流动创成魔法贝尔的祝福。”

        下一秒，伴着暴风，卷向大海。顷刻间，追上那艘船。

        孤身一人同莲缠斗的殊现已经挡不住了。即使有试毒时舌尖短暂碰到永生药带来的树化加成，也被莲击落的帆杆牢牢压在甲板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已经舔上了他的身子。

        莲花游刃有余，补了一击，注意到新来的人，朝林直子的方向，送来了一道掌风。

        林直子避开，落脚在欲断不断的桅杆上，垂眸是火红一片。

        自己放火时没有感觉，现在，却觉得讨厌。

        她压下情绪，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朗声同莲花表示，自己不是敌人。

        “我只是想要问问那棵树，你们称呼它盘古对吧？我想知道，徐福上岛时，盘古已经在了吗？”

        梅说的，她和莲都是术士徐福的随行之人。

        这话，信息量可真大。

        最强的天仙，原本是普通人。

        徐福一行人真的找到了使人长生不老的方法。

        听到熟悉的名字，莲表情不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是依靠盘古才从人变成天仙的吧。”出于客气，她加了一个疑问语气词。

        “已经得到了永生，而你还在研究盘古，是想在做一点什么吗？比如，起死回生？”

        发觉莲在观察自己，林直子也不含糊，不躲不避，一搓手冒出金色的光线，在空中勾勒出三叶草王国的标志。

        莲看到曾经匆匆一眼却难以忘怀的图案，也感受到熟悉的力量波动，自己身体里的气不自觉作出回应。

        果然，这家伙的身体里有魔法的痕迹。

        林直子歪过脑袋，微微一笑。

        “我想说的是，也许，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那棵树的人。”

        莲的关注点更多的是起死回生。表情依旧戒备，而声音高了一度，“你真的可以做到？”

        “为什么不行？”林芝子笃定地回答，“只要你告诉我，盘古是如何出现的。以及，与它一起出现的人。”

        千年前，秦始皇统一六国。

        术士徐福率三千童男童女，一路向东，替始皇寻找长生之法。到徐福垂垂老矣，依旧一无所获。

        用尽方法的术士，似乎感动了天地，一场血腥又直白的召唤，竟然真的应验了。

        男人从虚空的黑洞中走，装扮怪异。尤其是头上的金色的面具，直直盖住鼻子以上的部分。眼部分别涂抹蓝色和红色的颜料，还用金线勾勒出藤蔓弯曲的形状。脑后嵌满毛绒质地的饰品，点缀几根艳丽的红色长翎羽毛。诡异得让人说不出话。

        徐福当场跪下，高声叫喊神明，祈求永生之法。

        男人回应了徐福的期待，以脚下为中心，九道金光圆阵不断旋转。

        一粒种子落入土中，眨眼间，变成参天大树。树根不断伸长，密密麻麻，包裹住整个蓬莱中岛。

        男人说世间万物皆有一生，也皆有一死。而世间众生绝非平等，有人生而天之骄子，有人生而无赖蝼蚁。想必你已经明白了，若要永生，那就用无数的生，去抵消那一死。

        说完，男人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了。

        地上只余下一粒种子。

        展示了超人力量的男子，他的话，无疑被视作神的寓言。

        何况还是那么赤·裸裸的话，不掺半点故弄玄虚。

        徐福还是谨慎地研究那棵树，研究那粒种子，没有贸然行事。

        而时间焦急地催促他。

        徐福抚上身边之人的脸，作出了决定。一个女人成为了天仙莲。

        莲大笑着说那天短短几分钟的奇遇。那几分钟，在未来，延成了漫长的千年。

        徐福太老太老了，衰败的身体无法接受力量。

        莲不停地研究，梅、菊、桃、桂、牡丹一个接一个，总有一天，自己会有办法的。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也等到了。

        不管是用本土无数的生命去换一颗完美的丹，还是来自异界的神奇力量。她终于可以听见那个人再一次开口，再一次动作。

        林直子听完自己所要的内容，特别是那个面具的形容，她同莲一样欣喜。

        她知道那是谁。

        这样，一切就串联起来了。

        包括殊现、付知他们吃了丹长出枝条形状的纹路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再阴谋论一点，无惨也是千年前出现的吧。柱的斑纹也有类似的形状，用透支以后的生命力来持续短暂的力量爆发。

        现在要搞清楚的是，那个家伙为什么会来到这，还是千年前，她都没有活那么久。

        是时间魔法吗？

        林直子想到那个魔法白痴，又觉得不对。

        线索断了。

        算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

        “谢谢你的回答，对我帮助很大。至于你的诉求，”林直子毫无愧疚地讲，“起死回生的事情，得问恶魔呢。我们精灵并不懂这个。”

        “你——”

        莲刚有动作，而林直子挥挥手，她体内属于魔法的力量流动顿时不受控住，全部逆向回流。全身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啃食骨头，痛苦到忍不住呻·吟出声。

        “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我可是说了谢谢呢。”

        远处，太阳初生，照亮了整个海面。火红一片。

        船上的火也蔓延开去，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去回应这片热烈的朝霞。

        随海风航行的船，已经漂了很远。那片乌云隆重的岛屿已经变成背后一个小点，大雨不再打在她的脸上。再往前一样，就能眺望见本土。

        林直子控制着力量，莲没有立刻死去，还可以与她对抗。

        她感受着正在奋力追赶上来的一群人。

        佐切、士远、十禾、付知，太多人了，远远超过将军能够赦免的人数啊。太过整齐地回去复命，会不会被将军鸡蛋里挑骨头，谴责第一批上岛人员动作慢吞吞？

        还有莲，果然要他们来打败吧。

        传说故事里，勇者们必须齐心协力打败最强的敌人，才能让读者感叹，这就是友情、努力与胜利吗。尤其是佐切，她肯定会喜欢这种结局。

        她缓缓地仰起头，地上的莲痛苦地蜷缩着身子。轻颤了下食指，莲昏死过去。

        就这样好了。

        林直子摘下耳鬓边的蓝色彼岸花，连同有蝴蝶装饰的发带一起取下。

        她扬起手，“小黑。”

        小黑应声飞来，停在她的小臂上。

        大概是意识到什么，它难得安静地没有说话，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她。

        等发带绕着彼岸花茎与小黑的脚打了三个圈，确定不会松掉，林直子伸出手指顺着它喙边的羽毛，一下接一下。

        “小黑。”她轻轻唤它的名字，“我——”

        它拍打着翅膀，发出呼呼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在很早以前，我早就想离开你去找一个取名优雅的、不会喝酒的、男女关系干干净净的新主人了。”

        “哎，是吗？”林直子笑，“希望你找到。”

        如果说，天音大人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认识的存在，那小黑就是这个世界陪伴最久的存在。

        在小黑面前，她暴露了太多不属于这里的力量。也许，潜意识中没有想过隐瞒。比起人，这只常常扑腾的小飞禽，省心多了。无论是颐指气使还是示弱撒娇，都恰到好处。

        所以，小黑应该猜到了吧。

        她不回本土了。

        那里不是她的本土。

        她要回去了。

        要回一个叫做故乡的地方。

        身后来人已经近了。

        林直子望着旭日初升的海面，笔直指向前方。

        “去吧，去日出的方向吧。”

        支撑身子的胳膊忽得上扬，小黑张开翅膀，头也不回地飞翔。

        它知道的，曾有那么一个黎明，给千年的故事画上句点。而它和她的故事，也应该在那天结束才对。

        宽三郎前辈已经老的飞不动了。同期进鬼杀队的乌鸦各自找到了心意的大树。自己曾经想要交·配的漂亮乌鸦，已经生了一窝跟它一样漂亮的小乌鸦。

        自己也应该回到山林里，飞翔、捕食、繁衍，和普通的乌鸦一样，在自然中生活。

        松卫门（炭治郎的乌鸦）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林直子去山田浅卫门呢。

        它还没来得及说，没有自己约束，林直子这个堕落的女人绝对会变成废物败坏鬼杀队的威名，松卫门这个话唠就把话题偏到其他地方去了。

        小黑用力地扑打翅膀，好像这样就能把回忆赶跑一样。

        它边飞边在嘴里絮絮叨叨地讲：“元旦的时候，鬼杀队的大家都会回到紫藤树下，听家主大人对新一年的展望。每个人都要去，特别是有日轮刀的，会呼吸的，即使是残废了的、在外游历的，也都会拖着身子去拜访一下家主大人吧！听说会开宴会，从早上开到晚上，再开到早上。宴会上有酒，美酒！听说在紫藤树根里埋了好多年，只有元旦那一天才会开一坛。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只有元旦，新年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得来！”

        它说的好大声，不知道要说给谁听。

        林直子带着笑容，目送着小黑带着蓝色彼岸花成为天际的一点，再消失不见。

        她收回目光，乘着温和的风，绕了些远路，避开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回到了岛上。

        乌云已经散了，雨不再落了。

        桂花蹲在偏殿门口等她，手里的钵种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边上还蹲着两个人。

        一个凶神恶煞，一个笑得温婉。

        林直子走向他们。清晨的光在她背后，衬得整个人闪闪发亮。

        她不知道，有人“嗤”了一声，闪的眼睛疼。

        也有人弯了一下嘴角，终于来到你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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