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夜话
“兄长可知不将血的来历？”江河没有等宗静山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亡母脊骨铸之，百世因果淬之，千万怨灵附之，不死不灭之仇必将以血偿之。”
“说起来，这把剑算是我母亲的遗物，可惜被你们抢走了。”
江河说着惋惜的话语，声音里却没有一丝情绪，像是傀儡差劲透顶的表演，又像是妖魔对人类拙劣的模仿，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你们不愿意把剑还给我，原本费些时间再铸一把也不是什么问题，可后来转念一想，我哪里来第二个母亲，拿她的脊骨来铸剑呢？去寻她的转世吗？”江河摇了摇头，“可是他们的魂魄也被你们拿去填补荒渊缝隙了，哪里来的转世。”
她闭上眼睛，似是在回忆，“我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但我记得她的血很温暖，抽出的脊骨像雪一样洁白，还有她的惨叫声，它们一直在我耳边回响，也不光是她的，还有许多人，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一直在对我哭，一直在对我说，好痛，好恨。”
她像是在说一个完全无关的故事，睁开眼时一滴泪水也无，只剩下些淡淡的麻木和一丝困惑：“他们难道不是你们要护佑的苍生？”
宗静山的眼底是一片冷漠的坚冰，他沉默地看着江河，额间幻术被血消融，雪间一点朱砂，犹如俯瞰世间的天人神佛，无悲无喜，无欲无情。
“兄长，”江河叹道，“你不该将我从炼心鼎中救出来的，留在那里，仇恨只是一个人的噩梦，而不会是你们的噩梦。”
“我从未后悔，也永不后悔。”
江河俯下身轻轻拥抱了宗静山，“我知道，我知道兄长是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
她的指尖拂过他的脊背，最后停留在心脏的位置。
铸剑的最后一步，要一颗心来祭。
这世上，又有哪一颗心比承载天下气运的道子心更加合适？
长剑的虚影在宗静山的身后浮现，纯白之剑受了心血炼化染上了妖异的红，离完全铸成的那一天越发接近，江河低低地笑了起来，“兄长，我该谢谢你。”
“夜深了，早些休息，明日不是还要出去吗？”
江河点点头，正要离开，宗静山却又叫住了她。
“等一等，你不是说想要用它来学琴吗？”宗静山将大圣遗音放入匣中，江河摸了摸琴匣，淡淡道：“我这双手，能触碰的只有剑而已。”
“你喜欢便是你的，无论你是丢掉还是毁掉，都可以。”
“我记得这是兄长的心爱之物。”江河接过琴匣，笑道，“可惜了。”
古琴重重地砸在地面，江河消失在夜色中，远处有一星灯火，是离灯在等她。
见到江河要回来，离灯立刻跑了过来，“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江河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问，但还是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离灯乖巧地应声，走在前面为江河提灯照路，忽然身上一暖，是江河把外衣又披回到了他身上。
“师父，”离灯呐呐道，“我不冷的。”
江河随手探了探他的后颈，那里一片冰凉，离灯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好在片刻江河就收回了手，“去地火灵泉。”
“师父，我没事的，我真的不冷。”
他还想说些什么，江河已经牵起他的手朝地火灵泉走去，离灯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衣服还没有拿……”
两人从凉亭走过，宗静山正在捡拾地上的碎片，离灯眼中划过一丝冰冷的讥讽，目不斜视地跟着江河去了地火灵泉。
偌大的庭院，只余几缕风声。
离灯被江河赶下了水，虽有水雾缭绕不散，可离灯还是忍不住恼火羞怯，江河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
他就这么被生生剥光了衣服扔下水，江河居然脸都不红！
离灯郁闷地泡在水里，火灵的热力慢慢融入他的灵脉，滋养着虚弱的身体，只是地火的灵力过于霸道，离灯很快变得晕晕乎乎。
江河一直在岸边打坐，见离灯有被地火灵力反噬的迹象，微微皱眉，“宁朝书教你的功法为何不用？”
离灯的心猛地一跳，“我是师父的弟子。”
他当然不会傻到有天下顶级宗门的功法却不修行，只是他信不过宁朝书，也不确信江河对自己的弟子修行仇敌功法会有何反应，她有时很好懂，有时却又那样捉摸不透。
他一切猜度人心的手段对她都不起作用，果真是魔种呢。
“他的功法与你体质最合，但若是你不喜欢，日后我们去琼花洲再寻功法就是。”
“琼花洲……”
离灯的眼皮狠狠跳着，去琼花洲寻功法，江河竟连这种话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他一时间分不清她究竟是在说笑还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
琼花洲是什么地方，那是妖修所据之地，随便拎出一个放在止澜洲都是为祸一方的大妖，就算是玄鸿尊者去了那里也不见得能完好无损地回来。
荒渊的出现正是源于人族与妖修绵延千年的战争，古战场的遗骸和怨气最终让悲海天成为吞噬万物的深渊，无论是止澜洲还是琼花洲，都在为曾经的孽业付出代价。
地火灵泉中好一阵沉默，离灯默默地运转起宁朝书教授的功法，不知为何，他觉得江河真有可能为了替他寻找合适地功法而去往琼花洲。
江河见他灵力运转平稳便安心调息，虽是滴水穿石之功，好在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修行中岁月无度，到离灯初次修行醒来已是十日后，一睁眼便看到宁朝书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旁的江河则是面无表情地收回剑。
“怎么样，我就说离灯肯定没事吧！”宁朝书毫无形象地吱哇乱叫着，真是可惜了那副贵公子的皮囊。
“师父，我这是怎么了？”离灯有些疑惑地看着江河，谁知宁朝书不要脸地凑了过来。
“唉，乖徒，师父跟你讲啊……”
离灯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脸，忐忑地等待江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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