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怒火

皇帝抚着手中明黄的上书，翻开。

        “吾与妹与弟温泉宫修养，有关政务悉移交尚书省，此去两月，父皇陛下勿扰。”

        “啪”地一声，那可怜的文书被掷在案头，上头是两行恣意狂娟的行草，很有太子殿下近来一惯的风格。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都是什么话，这是儿子对老子该有的态度吗？这逆子，这逆子把朕当成什么了！”

        天子的斥喝堪比虎啸龙吟，摔了文书再拍案几，整个大殿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氛。

        大臣们不懂，但大臣们大受震撼。

        不就是被儿子嫌弃了么，多大的事。

        再者，您发怒倒是找那位发怒啊，一面派自己的亲卫赶去护卫，一面搁这儿埋怨发泄，早朝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他们三省六部很忙的好不？

        苏相不以为意地抬抬眼皮，按按酥麻的腿道:“案牍劳形，背修养之道也，殿下并非无理为之。”

        且，论起无理取闹来，陛下您看看您自个儿，您是更甚，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子的性子，不都随着您长的吗？

        苏相腹诽着，对案的孙相亦深以为然，然则当下是老虎发威，只得装作小心谨慎的样子，低调地不能再低调。

        要他看，陛下一半的恼怒是尚书省少了一头埋头拉磨的驴，顶事又强干的太子殿下闭门谢客，陛下要处理的冗事也就多了些而已。

        另一半的怒火嘛——

        这父子俩这三年来的摩擦，旁人不知，但他身为皇帝的大舅子，太子的亲舅舅，这朝里朝外的风云变动，他可是明镜一样清楚。

        烈马难驯，他这大外甥表面看着乖巧，起码从前是如此，可骨子里更肖其父，自亲妹去后，这本性暴露出来，当今天子都毫无办法。

        此次大外甥称病两月不上朝，拖着病体也要出宫，恐怕又和他这皇帝妹夫闹什么矛盾了。

        “臣有一策。”

        同僚的期盼下，孙国舅还是站了出来，笑眯眯道:“陛下若以为膝下空虚，可召来诸王公主热闹热闹，将此事传到温泉宫，太子自会幡然醒悟。”

        “？”

        这是什么歪道理？孙国舅，那位可是你的亲外甥！怎么还挑拨离间上了？

        几位臣子面面相觑，却不见皇帝乌云密布的脸一亮，霎时拨云见日。

        虽说是旁门左道，可不定还真有些用处。

        “此事吾自有主张。”

        心事得解，皇帝又取出另一本明黄的奏疏来，郑重地环视一圈。

        方沉声道:

        “西羌恐大患矣。”

        ……

        西羌各部落近年来被狼王一统，实力大增，早已不是史载的那个混乱简陋的草原部落了。

        此国西邻大徵，北临北狄，辽域广大，漫长的三百年国祚里，近乎与大徵一同繁荣，一同衰败，不可小觑。

        今日来京都求娶嫡公主的西羌使者，便是新王为探大徵态度抛出的诱饵，若轻易答应，便视弱来犯，若不答应，便借口为敌。

        总而言之，狼虎相争，唯有露出爪牙相互威慑，方能求“和”。

        说到争，这昌平之后的帝位之争，勋贵之争，世家和寒门之争，还有虎视眈眈的东胡，陆续作乱的诸王。

        而不论是什么争斗，他作为储君，都得为大徵的未来着想，提点父亲是有必要，强大自己更为重要。

        大徵的太子收剑入鞘，舒然叹一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危机。

        亲眼看到了太多，也就想改变太多。

        昌平新政推行十二年，大徵表相勃勃生机，其实内里暗藏杀机，若无如父亲一般绝对强大的实力统领，以大徵千丝万缕的权力分布，恐怕到时候又是另一个前朝。

        但愿父亲不会芥蒂他的断言和建议。

        毕竟，待问题发作时，阿耶已故去了数十年，陵庙尽毁时，他已漂泊了百年。

        秋风乍起，环佩叮当作响，脚下白雾弥漫，隐约中明黄的衣袖胡乱飞舞，一如太子凌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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