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东风来
“你这孩子醋劲也太大了，一点儿赏赐而已，计较得那么清楚做什么，难不成哪次还少了你的不成？”
寒梅争相开，绿檐红廊外，袅袅婷婷的朱衣碧裳的石榴裙点缀其中，东风欲来，添了几分春日的勃勃生机。
宫室内里隐约几声男人的笑骂，紧随的是年轻男子的一声笑。
颇有寻常人家的生活气儿。
侍奉茶水的宫人悄声驻步，收拾好自己的脸色，再谨慎瞧眼手里的两盏清茶，方聘婷走了进来。
早朝毕，皇帝与太子已换好了寻常的黄袍，一个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一个拿着奏书半俯着身，看着内容不住点头。
“如此甚好。”
皇帝饮茶的功夫，刘三娘亦瞧了眼，见太子殿下依旧写得一如往常的满篇文字，也没那么紧张了。
太子殿下在，陛下的注意力哪会落在她们这些人身上呢？
一页薄纸落上案头，乃是古朴典雅的张隶，却在句读之后添了几个新奇的符，看着倒是清爽干净。
太子殿下手中不停，小声的辩驳散在空气里，分毫也不让:“我又不是苏夫人，吃哪门子醋？”
苏相的夫人…那个传闻中因陛下逼着纳妾而吃醋的夫人么？呵呵，殿下倒是个有趣的人。
刘三娘腹诽着，白净有力的指掌探了过来，便殷勤地稍前递了递，使他准确握住杯盏。
只听上方浅啜了口，喟叹一声，自说自话起来:“父亲大人以为是我本身的过错，却不知是您为我出的难题。”
年轻的宫人退了下去，只落下一个窈窕的背影。
身后依旧断断续续道:
“您今日宠他比肩于我，可有想过，来日我拿什么宠他？他现下什么也不缺…帝王的宠爱，甚至是地位…比之东宫也…显然，我这个太子，是没有什么能给他的了…”
那个“他”，自然是陛下的二子，今日风光无限的越王，除了越王，又有哪个王能有如此地位呢？
走至转角，少年的声音渐淡，刘三娘心下叹了口气，想起自家的二三事，忽生同病相怜的无奈来。
寻常家里不过是多些嫁妆少些家产的事，至多不过吵吵闹闹不给好脸色，可帝王家不同，一旦涉及储位之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哪能是陛下说得“吃醋”那么轻松？
太子话毕，抬头对着空落落的门口发了会儿呆，转过神来，继续默写文章。
他要面对的，可是固执且好面子父亲啊。
如是想着，姜犀明低下了音:“我待四弟和五妹真心，是因为他们当我是大兄，若哪日遇险，我甚至可以付出性命相救，我死了，以他们的性情，当然会为我伤心。”
“谁让你死了！”
皇帝听得在理，正感叹着他这孩子聪慧沉稳，不慎听到了某个字眼，脸色大变。
半晌，却也低沉下来，循循善诱道:“那如果是我呢，如果为父哪日有难，你会不会…”
“嗯。”
太子应得毫不犹疑，到反应过来时已无法补救，只好不自在地偏开脑袋:“生养之恩，性命相报，应该的。”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呢！
“但姜吟不会。”
未来得及看皇帝的脸色，太子再提起方才话题，抹了抹湿凉的颊，梗着脖颈道:“他只会高兴，他甚至会恨我，恨我为什么占着本该是他的位置，他也会恨你，恨你为什么不把这位置给他，定然是因为您不够爱他…”
“胡说！”
茶盏碎了一地，皇帝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却不见恼怒，而是踯躅停在少年身前，坐了下来。
“青鸾贤良温顺，哪是你那骄慢浮躁的性子？”
皇帝长吁一气，呼吸却止不住颤着，抚上太子刚刚长成的肩，心头不禁升起浓郁的悲楚来。
分明看着人高马大的，身子骨怎么这么单薄呢。
那梦里的孩子死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身量。
忧虑酿作了酒，烧得人胸中灼痛，酸涩发酵成了苦水，搅合得他心头泥泞不堪，皇帝再不想掩饰，直言心声:“好孩子，你只需做好太子就行，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有我在。”
太子直愣愣地握着手里的书，无意听到上方的鼻音，一愣，抬目却撞进自家阿耶泪意朦胧的丹凤目里。
皇帝鼻头微红，那只薄茧大手搂过自己，冰凉砸上了自己的肩上，阴云浓湿，而后是滂沱大雨
沉默良久，方闷声一咳，狠狠地敲了记太子的后背:“忠孝之经读傻了！你阿娘赐你性命，辛苦养育了你，不是要你胡乱糟践的。重情重义是好事，但以后为谁而死的蠢事不许做了，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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