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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我们和离罢


因有了皇后这句话,谢怀臻瞬间松了一口气,等到圣上与皇后离开,她险些瘫倒在地,幸而谢衍扶住了她,等两人出了院子,便有下人带着他们在内厅等候,说是苏易清有请。

        大概过了一刻钟,苏易清便来了,他抚须笑道:“看来此事是成了。”

        谢怀臻本想起身相谢,苏易清连忙摆手:“不必如此见外。我与你们父亲是好友,当年之事若非他相助,我此刻不知埋骨何处。”

        谢衍倒是不知道苏易清与父亲还有这番情谊,只记得临行前,父亲嘱咐他说,若是在京城有难,可找苏易清相助,可饶是如此,谢衍也想不通,为何圣上也对父亲如此另眼相待。

        苏易清也并不打算和谢怀臻与谢衍说起当年与谢行远的交情,而是说起薛愈明来。

        “圣上之所以对薛家冷眼相待,多是因着当年之事,也是为了你父亲。然而见到你已嫁给薛愈明,还有了薛家的骨肉,圣上念及你父亲,终究心软了。”

        谢怀臻皱眉,这是何意,倒像是盖棺定论了薛愈明有罪了一样。

        苏易清说:“你们且安心回去等好消息罢。”

        谢怀臻说:“这案件会如何审理?”

        “过几日你便知晓了。”

        谢怀臻不疑有他,但对薛家与当年父亲之事,终究是有了几分怀疑,谢衍心中也有疑惑,兄妹俩目光对上,按下不表。

        谢衍因乡试已过,不住在寺庙,谢怀臻便帮他找了一处院落,置办了些物件,请了一些仆役,只是因着薛愈明的事情,谢衍几乎都在薛家,所以便冷落了下来。薛家也一贯冷清,或许是因为谢怀臻带来的消息,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谢衍话里暗示着薛益松说出当年的隐情,但他却充耳不闻,最终谢衍只能去书家中。

        即便有了苏易清的承诺,谢怀臻还是怕发生变故,好在这时案件有了转机,圣上下令彻查舞弊案,转眼间便有了新的证据,也因苏易清的缘故,谢怀臻才能在狱中见到薛愈明。

        几日未见,即便谢怀臻打点了狱卒,薛愈明依旧有些憔悴落拓,但依旧保持着周身的礼节与克制,见到谢怀臻来,惊讶之余便是关切:“狱中潮湿阴晦,你怀着身孕,怎么能来?”

        谢怀臻的手被薛愈明紧紧握住,心中的焦虑解了几分,她透过牢房看向薛愈明说:“不必担心,一切有我,你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

        薛愈明面色微沉,他道:“此次舞弊案我并未参与。”

        “我是相信你的。”

        “我参加乡试之前,父亲嘱咐过我暂避锋芒。”薛愈明眉头紧锁,“我知道这么多年来,圣上对薛家心怀芥蒂,多有冷落,京中惯是会落井下石的人,我韬光养晦多年,时至今日,我总该证明自己,而不是……”

        谢怀臻并不知道薛家与圣上的渊源,但薛愈明的心情她可以理解,光耀门楣之事落在薛愈明身上,而圣上不喜,几乎等于将他的仕途判为死刑,他只能背水一战。

        “如若不赌这一次,我这一生都不会甘心。”薛愈明看向谢怀臻说,“我知你对薛家与谢家当年之事有所疑惑,但我只能告诉你,当年薛家对不起谢家。”

        谢怀臻微微皱眉,她定定地看着薛愈明说:“我嫁入薛家,究竟是……”

        “当年你父亲欠我父亲一个承诺。”薛愈明说,“所以,便结了这门亲。”

        谢怀臻心凉了几分,所以所谓的指腹为婚不过是一介谎言?

        薛愈明握紧谢怀臻想要缓慢抽出的手,话里有几分焦急:“可我早就把你看作是我的妻子,从未想过利用你。”

        谢怀臻目光沉沉:“所以,我对你们来说,不过是一张护身符?”

        薛愈明微微叹息:“当年之事错在薛家,谢家是受害者,圣上对谢家有愧,因此也不喜薛家。”

        “所以,我便成了一个突破口?”谢怀臻怎么不明白呢?难怪圣上、苏易清会那样说了,两家已经结亲,所以便意味着谢家与薛家达成和解?

        即便圣上厌弃薛家,可终究会因着对谢家的愧疚,加上谢家已经释放出“原谅”的信息,所以将会重新审视薛家,薛愈明的仕途也就有望。

        想通了这一些,谢怀臻便觉得心寒,从来,她都被蒙在鼓里,父亲不同他说,而薛家待她小心翼翼,估计便是因着这层关系。可笑她还如此……

        想起当初刚见老祖宗的时候她那番话,似乎在有意提醒,但终究也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薛愈明看着谢怀臻眼中有泪,连忙解释说:“臻臻,我……或许我们的开始并不算美好,但我们还有无数的以后,我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呢?谢怀臻甚至不知该怪谁,良久之后只能看向薛愈明说:“我生平最恨被人欺骗,尤其是亲近之人。”

        薛愈明看着薛怀臻满是爱恨纠缠的双眼,微微愣住,他似乎有预感,如果他这一次不抓住谢怀臻,她定会决绝离开,于是他握紧谢怀臻的双手,信誓旦旦道:“我薛愈明发誓,此生定不会对你有丝毫欺瞒,如若违誓,我不得好死!”

        谢怀臻不语,良久之后将薛愈明发誓的手掰回,看着他的眼睛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便是坦诚,我希望没有下一次。”

        回到薛府的谢怀臻当晚便发了烧,一直在说胡话,谢衍得知之后不顾桑青的阻拦,直接去找了薛益松,放言道:“如若臻臻有事,谢衍奉陪到底!”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薛府,直奔灵山寺,即便夜沉如墨,山路崎岖。

        薛益松对谢衍的无礼只有体谅,他欠薛家许多,如若谢怀臻有事,只怕他以死谢罪也不能,卢景喻握住薛益松的手,目光坚定地陪在他的身旁,随后守在谢怀臻的门外,看着大夫走走出出,最后全部无奈离去,桑青跪地哭着大夫救谢怀臻,可他们却只能摇头离去。

        谢怀臻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记得那时候她才蹒跚学步,见到娘亲来了,跌跌撞撞地跑向她,可她的母亲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手边牵着的是另一个小女孩——她的阿姊谢怀致。

        转眼间又是七岁那年,她和阿姊在湖边玩耍,青苔遍布,阿姊不小心滑落坠湖,在湖中呼救,她焦急万分跑去找人求助,可当她带着人去救阿姊的时候,她早已气息奄奄地被母亲抱在怀里,而母亲见到她,神色冷漠,扬手便是一巴掌。

        “我对你阿姊好,你嫉妒她,就害她落水?谢怀臻,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她被直接扇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仆人话都吓得不敢说。后来阿姊没事,她却高烧不退,父亲回来之后便与母亲大吵一架,随后,她再也没有离开父兄身边半步,可无论过去多少年,她始终都记得母亲那样冷漠的眼神,寒入骨髓。

        很多事情走马灯一样在谢怀臻的眼前一一闪过,一会儿是幼年与父兄在外游历,一会儿是一袭嫁衣嫁入薛家的场景,她的人生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被截成了好几个部分,她找不到值得眷恋的部分。

        “娘亲。”

        一个三四岁小男孩跌跌撞撞奔向她,她连忙蹲下身抱住她,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梦中,可她却本能地这么做了,像是在弥补当年那个没能被母亲抱住的小女孩那般。

        “娘亲,你怎么哭了?”

        小小的手抚摸在谢怀臻的脸颊,皱巴着小嘴关心着她:“以后我保护娘亲。”

        “好。”谢怀臻紧紧抱住这个小男孩,小男孩轻拍着谢怀臻的背,许久之后才说,“娘亲,要快醒过来和我见面哦。”

        谢怀臻来不及反应,只见一道金光出现,周围一些都消失不见,她还没有来得及答应她,整个人便直直下坠。

        “我答应你!”

        谢怀臻突然大喊,随即睁开双眼,抬头便看见满是关切的谢衍,她想起身,随后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抓住,猝不及防眼中便闯入了薛愈明欣喜若狂的脸,他向来重视仪容,发髻一丝不苟,此时却有几绺头发散落在额前,唇部和腮部也冒出了青色的胡渣,脸上写满疲惫,却强撑着几分精气。

        “臻臻,你终于醒了!”

        “我……”谢怀臻想要张口说话,可发现嗓子嘶哑,哭红了眼睛的桑青连忙说,“小姐,你昏迷了七天七夜!”

        谢怀臻恍若隔世,桑青挤开谢衍,拿起温水,正准备扶着她起身喝水,薛愈明却想代劳,桑青直接无视他。

        薛益松和卢景喻在外跪谢圣恩,谢衍则拜谢灵隐大师,大师看向谢怀臻,微微颔首,随后便离开了薛府,而薛益松领着圣上赐下的一应名贵药材,得知谢怀臻醒来,也是喜不自禁。

        但终究还是被谢衍拦在了门外,美其名曰谢怀臻刚醒来需要静养。

        谢怀臻思绪清醒了些,这才意识到薛愈明应该已经无罪释放了,薛愈明抱住谢怀臻,歉疚又深情:“臻臻……幸好!幸好!我们以后……”

        缓缓推开薛愈明,谢怀臻挡住薛愈明正想说出的承诺,一字一句道:“我们和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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